日子在緊張和忙碌中一天天過去,直到文天祥和他的護衛走到了德化,泉州城依然沒顯出什麼異樣來。與平日唯一不同的就是,臨街的百姓都擦幹淨了門窗,把街道清理得更幹淨,以此來向大都督府表示他們出自內心的謝意。一些有頭臉的商人、百姓們推舉而出的區長、裏正,還有因傷退役的老兵,則自發組織起了歡迎隊伍,希望能在文大人入城時,靠在近處看一看這位東南百姓的救命恩人。

報紙上關於文碧是賣國求榮奸佞,文天祥是曹操、董卓的罵戰還在繼續,但發起反文浪潮的一方顯然已經招架不住,被擁戴文天祥的書生、大儒們用一個又一個事實打得節節敗退。

留守行朝的官員隊伍也悄悄發生了變化,一些平素跟皇族和陳宜中走得近的落魄官吏和沽名釣譽之徒見陳宜中糾集起來的人實在太少,悄悄地改變了自己的陣營。就連對“皇帝還政”叫喊聲最大趙氏皇族內部,也有大批人成群結隊來到吏部尚書趙時俊家裏,以截然相反的語氣向大都督府表示了善意。

一切都在向有利方向發展,夏末秋初的天公也作美,接連幾天的雷霆暴雨終於有了片刻停歇,烏雲雖然沒有散去,但已經有陽光從烏雲縫隙中照射下來。流瀑般,給房屋、樹木添上縷縷金邊,將雨後江山裝點的分外美麗。

“也許是我因為關心而過於緊張了!”許夫人不由自主地想。這個想法讓她感到很慚愧,臉上不知不覺間就帶出幾分羞澀來。

在文天祥即將到達泉州的前一個晚上,她的保國夫人府來了一個非同尋常的客人,大宋皇後楊氏親自前來拜訪她,商量加強明日街道兩旁防衛的事。

很少過問政務的楊皇後臉色很憔悴,在她眼睛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個母親對孩子命運的擔憂。

“文丞相不該來泉州的,不該來的!”剛摒退左右,楊太後就如溺水人抓住一根稻草般抓住許夫人的手,哽咽著說道。

“怎麼了,太後陛下。您盡管慢慢說,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來替您安排!”許夫人剛剛平複的心情立刻緊張起來,握緊楊太後的手追問。

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一顆顆燙在許夫人的手背上。讓她感到憂傷而又無奈。隻能用一隻手給楊太後握著,另一支手輕輕拍打對方的肩膀,以安慰那顆憔悴的心靈。

對於太後與她而言,此舉都是施禮行為。身份高貴的楊氏太後不該毫無預兆地駕臨一個臣子的府邸,並且執著臣下的手痛哭流涕。而身為臣子的許夫人,也不應該用這樣的動作向一國太後表示安慰與同情。

“文丞相不該來泉州的,他隻要不來,皇上被別人慫恿得再急躁,也沒本事到大都督府去鬧事。可現在,文大人馬上就要來了,這幾天我一閉上眼睛,就想起昰兒來,當年要不是他性子太急,又怎麼會失足落到水裏去。夫人,好妹子,我求求你,無論如何要保住昺兒一命,別讓他這麼早就隨他哥哥去了,落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楊太後語無倫次地說道,從落水受寒而死的端宗趙昰扯到當今皇帝趙冕,就是沒一句說道正點子上。

“太後莫驚,臣有衛護皇宮安全之責。萬歲如果有什麼危險,臣就是拚了性命,也會把他救出來。有什麼話,您慢慢說,臣現在感覺好生糊塗!”許夫人輕拍楊太後的肩膀,細聲慢語的安慰道。同是女人,她能理解楊太後心裏的痛苦與失落。在權力爭鬥中,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如今,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再失去另一個。

說完,許夫人輕輕向外邊使了個眼色,女侍衛長海棠領命輕輕走近,捧了一壺熱茶,放到了楊太後麵前的小幾上。

“太後,您先喝些水!”海棠先用茶水衝了一遍杯子,然後倒了一小盞,雙手捧起,舉到楊太後身邊。

楊太後突然間看到有陌生人出現,本能地從許夫人那裏抽回雙手,整頓儀容,擺出幾分威嚴的形象來,雖然臉上還帶著淚。

看到一國太後驚驚咋咋的樣子,許夫人微微笑了笑,低聲說道:“太後莫慌,這是我的貼身侍衛,死人堆中一起打過滾的。有她在,別人休想傷了你!”

楊太後狐疑地看了海棠幾眼,接過茶盞。優雅地抿了一小口,稍微恢複了幾分理智,放下茶盞,垂淚道:“哀家哪裏會有什麼危險,哀家,我是擔心皇上。好妹子,我不跟你繞圈子了,你也別當我是太後。這個擔驚受怕的太後,我早就當倦了。皇帝年少無知,受了人迷惑,拿文丞相當奸佞。我怎麼勸也勸不聽他,眼看文大人就要入城了,我求你無論如何要保住皇帝一條命,他雖然任性胡鬧,畢竟是個孩子,他還是個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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