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朝堂上又是一片嘩然。董文柄這個北方出身的漢臣去後,朝堂上漢臣的代表人物出身大都在江南。其中葉李曾經是南宋的禦史,留夢炎曾經是南宋的丞相,趙孟頫雖然職位不及二人高,卻是趙匡胤的嫡係子孫。
三個人聽了阿合馬夾槍帶棒的譏諷,直羞得麵紅耳赤。留夢炎當即提出告老,葉李和趙孟頫執意請辭。惱得忽必烈一拍桌子,把幾個大臣全部斥責了一頓。一番庭議又開成了批判會,直到傍晚,君臣不歡而散。
到了第三日,諸臣不再互相攻擊了,卻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偶然有幾個無關緊要的四品小官兒跳出來,提出些建議,一個個也是聽起來簡單,落實起來困難。
“這就是朕的大元朝麼?”忽必烈掃視群臣,悲哀地想。
此刻他越發懷念起董文柄來,有董大兄在,那些漢臣不會笨到國事緊急,還一心想著撈取利益。而色目人和蒙古臣子們,也不敢對漢臣過分欺壓。可惜董文柄死了,他弟弟董文用和兒子董德馨都不是可獨當一麵的大才。眼下朝臣就要缺了一條腿的圓凳,辦什麼事情都不穩妥。
第四日,就在忽必烈看著諸臣的表演黯然神傷的當口,玉石貼木爾的告急文書又送進了皇宮。灤河全線告急,就在諸臣們舉棋不定的時候,前線又陣亡了三個怯薛軍千戶(蒙古大汗的近衛軍,也有軍官培訓團的作用),五千多名將士。如果朝廷再拿不出什麼辦法,近衛軍的精華就要葬送幹淨了。
此刻在灤河前線的,都是忽必烈倉猝從中書省調派的人馬,除了普通蒙古軍,還有忽必烈的近衛軍團中的怯薛和色目新軍,那怯薛軍是大汗親衛,向來由蒙古族功臣子弟組成。而色目新軍卻是阿合馬等色目高官的後人。哪怕在陣亡的五千士卒中間,他們隻占十分之一,也意味著有五百個貴族的子侄從此埋骨荒野。
刹那間,朝上又是一片混亂。過了好一會兒,群臣才於震驚和痛心中回過心神。這次,三派大臣再顧不得相鬥,而是彼此之間,有選擇地做出了一些退讓和妥協。但提出的辦法依然混亂且不堪用,除了從百姓中按五個抽一的比例,臨時招募士兵,以數量取勝的無聊辦法外,連遷都到汴梁,放棄廣南與福建蠻荒之地這種荒唐主意,都被人提了出來。
“真金,你代朕將諸臣的各種辦法整理一下,挨個寫成條陳,待朕慢慢看。”忽必烈聽得不耐煩,也意識到把戰事拿來庭議,不會有任何收效,站起身來,大聲吩咐。
“是!兒定不負父皇所望!”太子真金點頭答道。
“退朝!”執事太監拉長聲音喊了一嗓子。
“躬送陛下!”諸臣一起鞠躬施禮。然後帶著隱隱的失望跟在了太子真金身後。幾個平素說話沒人重視的青年臣子躍躍欲試,想給未來的國君留幾分好印象。郝禎、賽義德等與太子係力量不睦的人則悄悄地溜出了宮門。左丞相呼圖特穆爾看看沒人注意自己,偷偷地放慢了腳步,然後趁大夥與牆角轉彎的功夫,拔腿向忽必烈的書房走去。
“依我看,皇上對此事有些撓頭。滿朝那麼多老將軍,居然沒人提出一個合適的主意來。這種情況還能怎樣,先打一架,試試彼此深淺再說唄!”宮牆外,中書省右丞郝楨低聲對同僚說道。
“就你聰明,誰心裏不藏著自己的道道?誰比誰傻?打,誰帶兵去打。兩邊都是蒙古人,都是黃金家族。這邊挽弓的是侄子,那邊挨射的是親叔叔。這仗啊,玄妙!”與郝楨同在阿合馬屬下為官的色目人賽義德搖頭晃腦地品評道。
“高,高見!”郝楨目瞪口呆地誇讚道。他靠賄賂阿合馬而得官,對政務和蒙古人的心態都不很熟悉。聽了賽義德的話方才意識到,諸臣看似混亂的議論了數日,沒拿出一條有用主意。實際上,很多人不是無謀,而是出工不出力而已。
“蒙古人殺蒙古人,黃金家族殺黃金家族,這仗,有意思!看不懂啊,看不懂!”賽義德嘟囔著,搖搖頭,跨上馬,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