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顏在檄文中說這些都是漢製與漢臣的責任,實際上,此責任應該由阿合馬與它麾下的運轉使們來承擔。

葉李的話剛說完,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讚成。其中多為漢臣,也有幾個性子相對耿直的蒙古臣子。其中河北道提刑按察副使不忽木恰巧回朝,被忽必烈欽點應卯。他彈劾阿合馬“益肆貪橫,結黨營私,內同貨賄,外示威刑。隻通斂財,不知惜民!”認為此刻南方久戰不下,北方叛亂連連,中原各地盜賊成群的原因,都是因為這位平章大人的貪婪而引發。請忽必烈當機立斷,殺阿合馬,沒收其家財。以其財力招募壯士,安撫漠北諸部。采取軟硬兼施兩種手段,快速把叛亂平定下去。

幾句話一出,底下立刻響起了一片嚶嚶嗡嗡之聲。不忽木是太子真金的同門師弟兼好友,二人都師從大儒許衡。他的立場,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年青一代蒙古世家子弟的看法。一些本來將矛頭對準漢係大臣的蒙古人以為不忽木此舉得到了太子真金甚至更高層的授意,見風使舵,立刻把聲討的對象換成了阿合馬。

阿合馬見事態不妙,趕緊給自己親信使眼色。中書省官員郝禎、賽義德、耿仁、脫歡查爾先後跳出來替阿合馬辯駁。這下鬥爭超越了族群界限,變成了蒙古、漢、色目諸臣之間的亂鬥。惱得忽必烈大發雷霆,命人將幾個職位較低,但鬧得又特別歡的臣子拖出去,綁在金殿外的樹上,狠抽二十皮鞭。

一通鞭子打下去,各派係的帶頭者都收斂了。但一時也將心思轉換不到如何應對塞外叛亂上來。惱得忽必烈隻好殃殃散朝,連與呼圖特穆爾、阿合馬、留夢炎等重臣朝後議事的環節也省了。

第二天一早,朝議繼續。這回各方大臣不再互相指摘,而是各自說起各自的謀劃。漢係大臣昨日吃了小虧,為扳回頹勢,率先跳起來奏本。由趙孟頫親自出馬,轉述遼陽之戰裏,唯一為朝廷死節的軍官劉文中的日常作為與對大元的忠心。認為當今之時,朝廷應該下旨表彰忠義之士,非但要給劉文中嘉獎,那些在與破虜軍作戰中陣亡的將士,無論蒙古軍、探馬赤軍還是漢軍、新附軍,都應該大肆表彰。通過這種手段讓參與叛亂的人認識道,他們追隨在乃顏身後行為乃是不忠不義之舉,從而動搖乃顏的軍心。至於從東西兩個方向殺來的二十萬大軍,趙夫子認為不必大驚小怪,隻要朝廷對他們堅壁清野,不讓他們攻入任何大城。馬上嚴冬將致,沒有補給的他們在劫掠一番後,自然會潰散開去。到那時,朝廷再派大將領兵,分頭將他們收拾掉。

這個辦法自然得不到蒙古係諸臣的讚同,除了漢臣包藏在其中的私心讓人不滿外,堅壁清野的策略來對付乃顏也行不通。伊徹察喇等蒙古大臣認為,諸位漢臣不懂得草原上的作戰方式,所以才亂出點子。草原男兒打仗向來是就糧於敵,打到哪搶到哪。堅壁清野的辦法,可以保住燕山以南的大部分地區,對塞外諸省卻沒效果。一旦朝廷應對慢了,反而讓乃顏有了機會,長期割據在塞外,與朝廷形成真正的對峙之勢。眼下朝廷的路隻有兩條,要麼與乃顏談判,采用懷柔的方式將幾個王爺的勢力分化瓦解,這是個不讓蒙古人力量受損的上上之策。要麼將分散在全國各地的所有蒙古軍集中起來,到塞外與叛軍決戰。能在塞外曠野中戰勝蒙古軍的,隻有蒙古軍。什麼漢軍、探馬赤軍,沒這個能力,也沒這個資格。

在闡述自己的應對之策的同時,伊徹察喇還提醒忽必烈要注意處理與聶思托裏安教的關係。該教在遼東影響甚深,朝廷應該派人與該教的牧師交涉,說服他們不要支持乃顏的叛亂。如果他們肯為朝廷出力,則朝廷可以像冊封長春宮、龍虎山和藏教一樣,冊封他們,給他們賦稅和政治兩方麵的好處。

阿合馬等色目大臣昨天因為蒙古係諸臣中途倒戈,沒來由受了氣,心中不滿。站出來將一年來國庫收支一一列舉,一方麵正告諸位大臣,眼下國庫空虛,無法支持南北雙向作戰,更支付不起給蒙古武士的撒花兒錢。另一方麵,也將不忽木等人關於色目係諸臣貪汙的指責輕輕巧巧地推了個幹淨。末了,阿合馬順帶還提了一句,他不讚成兩線同時作戰,同時也不認為此時提倡什麼理學,什麼基督教能起到瓦解敵軍,鼓舞自己士氣的作用。聶思托裏安教來自他的故鄉,是正統基督教和穆斯林教都無法容忍的邪惡分支,早就應該禁止掉。打仗也罷,治國也罷,講的是責任清楚,政令分明。犯了錯或失了職責,該承擔什麼責任承擔什麼責任,該付出什麼代價付出什麼代價。而不是玩一些誰都不相信的虛玄概念,抹殺官員們應該承擔的責任和義務。基督教這東西就像宋人理學一樣,聽起來像那麼回事,其實都是自欺欺人。不信大夥想想南宋當年的結局。那些忠字當頭的南宋大儒們,除了一個文天祥,現在還不是都在北方胡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