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夢許久未見張太後如此盛怒了,那又多了些皺紋的臉此刻看起來甚至有點猙獰,她讓嬤嬤們抱了朱祁鎮到偏殿去,然後又冷冷命令粗壯的嬤嬤來打知夢的耳光。
沒打成,被胡氏攔下了。那老嬤嬤看看張太後又看看胡氏有些猶豫不決,手舉在半空裏放下也不是打下去也不是。
在知夢的印象裏胡氏一直是如溫水一般的性格,說話的調子都是溫吞的,眼前低沉著聲音滿臉寒霜的胡氏她很陌生,看起來竟有點與張太後同樣的氣勢。
“臣妾這道折子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臣妾與陛下成親十載而無所出,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臣妾忝居正位多年實在再沒臉了,所以才上表主動請辭,太後,您也知道,皇後廢立茲事體大事關國體,義淨不過一個小小女尼,進宮為臣妾祈福而已,若非說此事與她有關為免太過牽強。”胡氏說著看一眼知夢,“若又是有人在太後您耳邊說了什麼生是非的話,臣妾也請您細細琢磨琢磨,臣妾知道,您疼惜臣妾,沒事先與您說就是怕您勸臣妾而對不住大明朝,事到如今,若您實在生氣便責怪臣妾吧。”
緩緩跪下,脊梁筆直。
知夢呆在一旁,腦筋完全轉不過來了。
這個溫吞的胡氏上表自請下位,她這樣的人,如果連後位都沒了還怎麼在這個後宮裏活?廢後,還不如直接殺了她來得痛快。
張太後臉色愈發陰沉,看著知夢的眼神似乎恨不得把她拆吞入腹,那是一種恨極了的目光,讓知夢也有些生寒。
而知夢,完全不知道此事又是如何與自己扯上關係的,她甚至沒出過長安宮的門。
“太後,貧尼……”
“義淨,閉嘴,太後麵前沒有你說話的份兒。”胡氏忙阻止她。
知夢怔忪,胡氏今日大大的不同了。
張太後走了,卻留下了滿殿的猙獰。
知夢站著,胡氏側頭看看她,笑了:“師傅,你扶我起來,我腿有些麻。”
知夢依言扶她起來也不吭聲,心裏頭把這筆帳都算到朱瞻基頭上,一定是他逼她這麼做的。
“月英,你瘋了麼?”知夢輕聲說道。
胡氏搖搖頭:“我想留住你,不管什麼方式,哪怕讓出這個位置,我不在乎,如果不是為了胡家我早就請辭了,這是上天給我的名正言順的機會,我不能放過。”
知夢扶她到榻邊坐下:“你不要以為我會感恩戴德,我根本不會領你的情,因為這個地方,即便是死我也不會回來的。我說過,我不走回頭路,我也不會原諒傷害我的人,絕對不會,你這次隻會便宜了別人。”
“我不在乎。”胡氏說道,四個字,聽在知夢耳中卻錚錚作響。
深夜裏知夢去乾清宮卻被太監攔住了,說皇上正有要緊政事處理說了不管誰來一概不見。知夢便站在寒風裏等,身上愈發的冷,連腳都沒了知覺。
朱瞻基,你一定要逼我去死才算麼?
那緊閉的朱門終於開了。
“你現在來幹什麼?”
“朱瞻基,如果隻有死亡你才會放過我,你給我一句話,我現在就死在這兒,兩清。”知夢說道。
僵持著。
雖離得不近,但知夢知道朱瞻基在生氣。她對他已經太熟悉了。
風越來越大,要把人吹飛了一樣,身上的衲衣一角被風吹得呼啦呼啦作響。
“回去吧,風冷。”輕飄飄的一句話。
知夢不動。
“以後陪伴靜慈仙師退居長安宮修行佛法,改法號為靜容。回去吧,風冷。”
乾清宮的門吱吱呀呀關閉了,似乎從來沒開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