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下了,睡得沉。輾轉之中袖中那本就匆忙塞好的紙張落了出來,朱瞻基展開瞧瞧,工尺譜?
琢磨片刻仍舊把那紙折好了塞回她袖中。
“長長久久……一定會長長久久。”
年過完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孫妃的肚子上,張氏多次去到祖先麵前上香祈禱。
朱瞻基也忙,忙臣工重新安置忙天下百姓忙邦交大政忙平叛謀逆,總之很忙。
此時,知夢站在朱瞻基身後,龍案上堆滿了起自山西晉王府的信劄書簡之類。
朱瞻基靠著椅子微閉著眼睛:“楊大人,你們把這些拿下去看,然後將公議處決之法呈上來交與朕批複。”
太監們又把這山一樣的東西搬走了,楊士奇等人也告退出去。
未及兩日公議呈上來了,兩份折子,旁邊還有挑揀出來的幾封信。
朱瞻基看了第一份折子,拿了朱筆批閱完畢。
第二份折子,朱瞻基拿在手裏打開又合上又打開,如是反複幾次說道:“暫且先留中吧,朱濟熿狗急跳牆,無非是想多拽幾個人當墊背,事關重大,要細細查訪才是。下去吧。”
大臣們下去了,朱瞻基示意知夢拆開那些信件。
知夢看了,隻覺得遍身寒意,都看完了直覺渾身如三九天浸冰水。
重又裝好信件知夢退至一邊:“大局為重。”
朱瞻基點頭:“謝謝你,容兒。”
知夢搖頭,成祖爺擔心的這一天還是來了,當年的一時之不忍終究讓他走到了絕境。
其實,她什麼也不能做,像當年不能說服成祖爺奪他爵一樣,如今,大勢已成定局,朱高煦怕是難以再死裏逃生了。
她還能做什麼?抄幾遍地藏經?
什麼都不用做了,這些自有人去做。
她隻希望朱瞻基會給他一個體麵的死法。
等待中,冬去春來,萬物複生,朱瞻基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那留中的折子似乎從來沒存在過一般。
宮裏,應著草長鶯飛的景兒各處也新植了許多的花花草草。
孫妃的肚子日已凸起,成為宮中的焦點。
太醫每日來宮中問省,先是孫妃宮裏,隔幾日便來乾清宮也看,給知夢仍舊吃些不知名的藥丸。知夢雖不曉得是什麼但每每瞧見朱瞻基盼望的神情便還是一口吞下。
播種的時節,朱瞻基帶她微服出宮到東壩禦馬苑說是教她騎馬,黃昏歸程時見田間勞作的農人夫婦便下馬牽馬緩行。
朱瞻基說:“容兒,你可羨慕他們?”
知夢便一愣:“不羨慕,日出而作很辛苦。”
不羨慕便不會覺得遙不可及。
“我很是羨慕,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雞棲於塒牛羊下來,牧童歌而歸家,多好。”
“不好,常年勞作所得尚不能果腹衣尚難蔽體,有什麼好的。”知夢道。
“如陶潛般呢?”
“不好。重陽尚且無酒慶祝,還要待有人贈與,與嗟來之食有何分別。不好。”
“那如何是好?”
知夢笑笑:“個人按個人的命走下去最好,不違天道。隻是,我們的朱公子今日怎麼忽生躬耕田畝之心?”
朱瞻基手一指,田壟間年輕的農人夫婦一人荷鋤一人提籃正哼著小調兒漸行漸遠。
眼瞅著到了六月,孫妃已懷孕近八個月,張氏高興的神情與影妃的冷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知夢瞧胡氏,她臉上倒沒什麼特別的不悅,隻是淡淡的高興,比之孫妃那日益明顯的強顏歡笑順眼的多。
孫氏的強顏歡笑很值得商榷,知夢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