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首幾案邊坐著的人不是朱高煦是誰?多年未見他已頗顯老態,想必是心內鬱鬱所致。知夢隻敢看這一眼便急急收回了目光,這樣的場合真是難堪。

胡氏讓身後的太監為她斟了酒,同時小聲說道:“一路走來甚是寒冷,先喝杯酒暖暖。”

酒是暖的,喝下去卻暖不了身子,心裏的涼一時甚過一時。

好在接下來沒什麼和朱高煦直麵的機會,知夢一直略低著頭時而與胡氏小聲說幾句話,這宴會之上的目光流轉傳情達意她也全然不去理會了。

宴會並未通宵達旦,二更初上便結束了,眾人也來處來去處去了,本來坤寧宮與乾清宮便不甚遠胡氏便請她去坤寧宮閑話小敘。

說小敘其實是要給她瞧瞧一卷新的曲譜,細細的一卷用紅絲線紮著,從兩邊紙頭兒來看紙張已老舊,泛著黃,還有股子黴味兒,正欲打開胡氏一笑:“不急,我先吹奏給你聽,你聽聽曲子可好?”

胡氏用的是她送來的那隻竹笛。

知夢發現這些時日未見胡氏竟進步了許多,吹奏之間的頓滯之感少了不少。

一曲畢,胡氏看她,神情竟有些緊張,握著竹管的兩手也有些微的用力:“怎樣?”

知夢含笑點頭:“娘娘進步了許多。不過,這曲子我倒是我沒聽過,是什麼?”

胡氏示意她打開,知夢便輕輕一挑那紅絲線便輕飄落了下去,展開,好在墨跡還濃,工尺譜不至於看得不清楚,那一端寫著三個蠅頭小楷“水龍吟”。

“《水龍吟》?這曲譜不是已然失傳了麼?娘娘竟尋到了,果然是有緣人。”知夢說道。

因為這三個字她忽而便想起朱瞻墡來,他曾問過自己可曾知曉這曲子,還說若知道定告知他。

“我哪裏是有緣人,是五弟妹聽說我喜歡送與我的,說是從滇南搜集而來。”胡氏說道。

知夢心中一動便問道:“五王妃亦是此中高手?”

胡氏搖搖頭:“她說也不過是見五弟吹奏有趣閑暇無事跟著學了幾天而已,比我還半吊子,倒是五弟據說是日益精進,一直也在搜羅民間散落的曲譜呢。”

知夢點點頭沒再言語隻是細細看那曲譜,默默記在心間。這是斷然不能接回去的,讓朱瞻基發現又是多心。

又閑聊了會兒吃了些點心宵夜知夢告辭出來,這個不大令人高興的晚上終於讓她有了一絲暖和氣。

《龍吟曲》竟然真的找到了。可見,世上沒什麼事是做不成的,隻是做與不做的差別。

朱瞻墡精進了許多?她倒是真想親耳聽一聽,那個像香泉河水一樣清澈的青年若是白衣飄飄吹著笛子定會是有如蕭史般的仙人之姿吧。

回到乾清宮看看銅漏,已快三更了,朱瞻基不在,太監說海濤公公回來過,說貴妃娘娘因爆竹受了驚嚇腹中有些疼痛,皇上過去了。

腹痛……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因是年節,知夢知道私下裏宮人們也是要聚聚鬧鬧的,所以便隻留了兩個人伺候其餘的一並遣退了,隻囑咐明早不許耽誤事,宮人們便高興謝恩自出去了。

知夢閑著無事,想起那曲子大概已記得差不多,可惜手邊沒有笛子沒法自己親自吹來,想了想便出了內寢準備找紙墨記下免得改天忘了。找了紙張及筆墨知夢便到厚重的書櫃後頭去了,那裏有為朱瞻基準備的一方小小幾案,他偶爾會喜歡斜臥在那裏看閑書。

剛剛記下了一小部分便聽外麵宮女單薄的“見過皇上”的請安聲。

“下去吧。”朱瞻基的聲音,待停頓片刻才問道:“你剛才說那事查清楚了?”

“是,皇上,查清楚了,此事與漢王並無關聯,而且屬下收到樂安來報,這兩個月來漢王確實臥病在床沒有不軌行為。”那個聲音知夢有些印象,是那裏在宮外遇刺時來護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