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畢,知夢下意識地抬頭看看,驀地發現那正好隱藏在樹幹之右的黑影,心立時顫了一下。

“誰?”

黑影不答,仍舊紋絲不動。

知夢不自覺又悄悄探向衣袖卻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帶剪刀防身的習慣了。

知夢不動,黑影亦不動,良久隻是輕輕“哼”了一聲迅速轉身離去,知夢沒有機會看到他的臉。

再看向樹下似乎那裏從來都沒有過人一般,似乎那都是她自己臆想出來的,不過知夢卻不敢久留,立刻也起身離開。

回到乾清宮見海濤正在殿門前走來走去,見她回來才鬆了口氣:“皇上說請您換了平常衣服,一會兒要帶您微服出宮呢。”

“微服出宮?”知夢有些驚訝。

出宮,宮牆外的景象已經被這麼多年的宮廷生活消磨得光了,如今竟然有機會麼?

“嗯,您先準備著,皇上說著話兒就回來了。”海濤說完匆匆回去複命了。

知夢快步回了暖閣,換著衣服手都有些抖,心情雀躍地如同當年和椿芽兒趁著父親不在家偷溜出去玩。

換完衣服朱瞻基還沒回來,知夢在房中走來走去,走了幾個來回又笑自己,不過是出去一趟竟這般沉不住氣,這些個年頭都虛度了。

朱瞻基一腳踏進房中時知夢正端坐桌邊繡著那荷包,身穿著件顏色不那樣鮮亮的襦裙,看起來像是中人之家正等待丈夫歸來的小婦人。

“夫人可等急了?”朱瞻基問道。

知夢抬頭,眼睛亮起來。

“你回來了。”

朱瞻基笑笑:“來來來,給夫君瞧瞧小娘子的打扮。”

“現在走麼?”知夢問道。

剛才雖拿著荷包可實際上也沒有繡上幾針,心裏頭總是惦記著宮外的熱鬧。

“現在還走不了。”朱瞻基正經說道。

知夢眼神暗了暗,又有事了?勉強笑笑:“那你先忙,我也不急。”

“夫人,你說我穿這身衣服出去可不是要招來刺客了?”朱瞻基說道。

知夢這才想起,也是,穿著龍袍出去可不就是招刺客麼。急忙地找了常服伺候他換上了。

乘著普通馬車混在出宮大臣隊伍裏總算平安出了宮,宮外的熱鬧果然非宮中能比。下了馬車朱瞻基命侍衛隻遠遠跟著即可,自己與知夢兩人邊走邊看,宮外那些新鮮玩意知夢不甚感興趣,她喜歡看人們的臉,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麼高興,真心地笑著,那笑容讓她有種久違的感覺。

看見貧家穿著粗布衣衫的母親帶著女兒說說笑笑走著知夢的眼神便有意無意追出去很遠,中秋夜,她也曾偎依在母親身邊編排嫦娥的故事,聽母親給自己讀“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的詩句,也曾幻想過與某良人“千裏共嬋娟”而被母親笑話。

“走累了吧,正巧去前麵坐坐。”朱瞻基拉著她去那臨水而建的茶樓。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等在一間雅間的門口,見他們來了立時迎過來躬了身子行禮:“主子,茶水已備好。”

朱瞻基隻略微點點頭。

知夢卻愣了一下,想再細細瞧瞧那少年卻怕他看出來隻得匆匆收回目光隨朱瞻基進了雅間,臨水的窗子開著,圓月映在水上隨著粼粼的水光也微微顫動著一樣。

“進來奉茶。”朱瞻基說道。

那少年立時閃身進來,態度恭敬衝了茶奉上:“皇上、娘娘請用茶。”

“此處別渾叫,叫少爺、夫人吧。說來巧,夫人也姓蕭,沒準兒你們還是本家呢。”朱瞻基漫不經心說道。

“屬下不敢。”少年說道。

知夢借機瞧這少年,這張臉再過個十年應該與她的父親便更像了吧,方才聽朱瞻基的話她心裏也有了數,隻是不知道朱瞻基是否會安排他們相認。在她,還是算了,一個“死去”這麼多年的人還是不要死而複生的好。

“我是蘇州人,想必不會是本家。”知夢說道。

朱瞻基看她片刻端起茶喝了一口:“嗯,他是北邊的,應該沒什麼關係。”

少年有些驚詫的表情,大概是受寵若驚。

知夢不語,低著頭喝茶,朱瞻基讓那少年出去。

“拍馬屁卻拍到了馬蹄上。”朱瞻基握住她的手。

知夢起身走到窗邊看水:“放他回鄉吧。”

同父異母的弟弟越謹都已經長成少年了,記憶裏還是個調皮搗蛋的孩童呢。

“還不是時候,放心,我保證他安全無虞。”朱瞻基說道。

知夢點點頭。

出宮本是件高興事,因為蕭越謹的出現讓知夢想起了諸多往事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朱瞻基會察言觀色便匆忙回宮了。回了宮也不甚安生,仁壽宮的太監正等著殿中說太後晚宴上有些著涼,如今正不舒服,朱瞻基隻得囑咐知夢好生歇著便匆匆往仁壽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