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著她的頎長身影,幽暗的燈下隱約可辨的藍衫。
知夢轉身便走,這個時候不想麵對朱瞻墡。他的一時興起興許就會連累她死無葬身之地,現下她還忐忑著,也許明天張皇後就要找她興師問罪了。
“急著走?既來了就坐一會兒。還是,不是你想見的人?”這聲音定住了知夢的腳步。
她以為是朱瞻墡。
她真的那麼以為,日間朱瞻墡穿的就是那樣的藍衫。
踏在落葉上的聲音一步步離她近了,最後在她身後站定,知夢脊背僵直。
兩根手指挑起了她耳邊的一綹頭發一圈圈纏繞著,手指挨著了她的臉。
“五弟真是好眼光,也真是有勇氣啊,倒是比我這太子哥哥還提前一步。”朱瞻基有點陰陽怪氣。
知夢抬手從他手裏拽出自己的頭發然後往旁邊挪了兩步。朱瞻基便慢慢踱步圍著她繞圈,樹葉被他踩得窸窸窣窣。
“你半夜不睡覺來這裏做什麼?睡不著?還是有什麼話說?為何見到我在這兒轉身就走?”朱瞻基問道。
“奴……”
“在我麵前不許稱奴婢。”朱瞻基道。
知夢抬頭卻看不清他的表情,想必是寒著臉吧。
“就算不稱奴婢,奴婢還是奴婢。奴婢來這裏是因為睡不著有心事,人在想心事的時候多是不想與人一起,所以奴婢才走。”知夢一口氣說完。
“與襄王有關?”朱瞻基仍舊繞著她轉。
“是。”知夢說道。
本也是與朱瞻墡有關,這大概又是她一場無妄之災。
那個危險的人慢慢踱步過來貼在她身後,胳膊一下子便把她環在懷裏,下巴擱在她肩膀上:“你就不能否認一下麼?非得這麼直來直去戳我的心?”
“是殿下問的,奴婢不敢撒謊。”知夢說道。
身後火熱的氣息灼得她害怕,生怕惹得他燃起一場大火把她燒得幹幹淨淨。
“本來我這一下午都在生氣,現在忽然又不氣了,你說怪不怪?”朱瞻基抓著她兩隻手合在一處:“抬出皇祖父遺旨的名頭果然好用,容兒,你果然冰雪聰明。”
喜怒無常,果然是朱棣培養出的好皇孫。
“奴婢沒有編造什麼,隻是據實以對。”知夢說道。
忽然覺得,朱棣也許是對的,她不和任何一個皇子扯上關係才會保得性命無虞。
“嗬嗬,嗬嗬,剛說你聰明你就犯了傻。”耳唇又被輕咬了一下:“你沒見父皇改了皇祖父明詔天下的旨意?遺旨這東西啊,隻在傳位的時候有用,其餘的麼,誰做主誰的話才算數,懂麼?容兒,你盡管抬出皇祖父的遺旨,以後我為你抹去就是。”
“奴婢不敢。”知夢說道。
她知道朱瞻基不是那麼規規矩矩的人,可這樣明目張膽說出來……
“既然容兒你膽小,我便辛苦些吧。”朱瞻基還是笑,嘴唇卻不滿足隻在耳邊流連,頸子、麵頰也輕輕碰觸,寒冷的風吹過便更冷。
知夢打了個冷顫:“夜深了,奴婢要回去了。”
身子被扳過去與他對麵,朱瞻基兩手捧起她的臉:“我們一起忍著,等守得雲開見月明就是我們的好日子,好麼?”
知夢低了頭眼光看向別處,忽而又想起他的妃嬪,他也與她們這樣說過話吧?
雙手不覺便用了力氣一把推開他:“奴婢覺得現下的日子也不壞,奴婢告退。”
留下朱瞻基一人有些不明所以。
第二天、第三天……張皇後一直沒有來興師問罪,還是快過年的時候奉旨送禮單去坤寧宮張氏才與她說了幾句話,也有些令知夢不明,她說:看在楊大人麵上……
楊士奇,他究竟在朱高熾和張氏麵前說了什麼竟令張皇後都不再深究此事?
年過多了,尤其是宮裏的年,實在便覺得無味,一切都按部就班,多了禮數少了人情味兒。知夢早就厭倦了宮裏的年,但一想起朱棣的話便覺得此生怕是沒指望過個暖和的年了。
因為年節時常去坤寧宮故而也瞧見了朱瞻墡的幾位待進門的嬪妾,三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子,水蔥一樣水靈靈的,那高氏一笑也有兩個梨渦,看著很是和善。
也因為年節,經常稱病的朱瞻墡也不能繼續稱病,知夢倒也見了他幾次,他瘦了些,麵容有些清臒,每每與她目光相對總像是有什麼要說,片刻又是反應過來的樣子別開臉。她好像傷了他的心。
年節過完,宮裏開始熱鬧地籌備朱瞻墡的婚事,高氏已被送出宮,據說以楊府為娘家出嫁。
知夢本以為這都是禮部的事卻沒想到朱高熾竟派她經常往來楊府與皇宮之間。今天是送些聘禮的清單,明天又是帶著內宮的裁縫去給高氏量體裁衣,再來又是帶著嬤嬤去教導禮儀,總之,這都不應該是她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