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慢慢坐下,目光未曾離開知夢。

“言之有理。不過,本宮如何證明那是先皇的遺旨?”張氏問道。

“若是奴婢編造又何必編這個對自己全然沒有半點好處的遺旨?”知夢說道:“退一萬步說,奴婢在娘娘手下,說什麼做什麼真要挑出錯來總會有機會的,遺旨與否用處也不大。”

“這句才是正理。”張氏想想又道:“明日你搬到昭仁殿配房去住,待太子登基,你住在這裏不方便。”

“是,奴婢遵旨。”她巴不得離了這兒,想到與朱高熾同處暖閣她就不禁心生厭惡。

朱瞻基終於出現了,原來是奉旨到長陵去了。

雖相見但相望無語,匆匆擦身而過。

好些日子未見到朱瞻墡,某天偶然聽到太監說起朱瞻墡因為觸怒了太子殿下而被罰閉門思過。

知夢便想起那日在殿外隱約聽到的斥責聲,心念一動,難道這與自己有關麼?再細想想,那日自己意識朦朧之時是聽到了他的聲音,他說“手下留人”他說“父親饒恕你了”他說“別怕,沒事了”。

那個備受父親寵愛的少年因為她而被斥責了麼?

心裏終是不甚好受。

朱棣下葬了。

朱高熾登基繼位,改明年為洪熙元年。

八月了,宮後苑裏桂花正香。知夢想起去年朱棣還命她收集些桂花做桂花釀,到宮後苑走一遭發現滿地的落花與殘枝。朱高熾的妃子們多不是惜花之人。

朱瞻基還常見,忙著處理太子該處理的政事。朱高熾不注意時他便瞧她,有些話要說的樣子。

知夢也隻是端茶倒水恭謹有加,張氏的話言猶在耳不敢忘卻,頸上的勒痕雖已褪去但時時還感到痛楚。

那日朱高熾不在,殿裏隻朱瞻基與知夢並兩個奴才,其中一個便是那日殿中伺候她“上路”的小太監。

“還疼麼?”朱瞻基的聲音很輕,眼睛盯著她的脖子。

知夢搖頭:“謝殿下關心,奴婢不疼。”

“怎麼那樣著急,片刻都等不得。”朱瞻基說道。

片刻……

知夢不語。

“你受苦了。”朱瞻基已起身到她麵前了。

知夢緊張,後退兩步瞧瞧那兩個小太監仍舊低著頭,似乎對眼前的事沒瞧見一般。

他進兩步她便退兩步,直到後背貼到了槅段。

“你,不認得我了麼?”朱瞻基劍眉緊鎖,這是他未料到的,知夢對他如此抗拒。

“您是太子殿下,奴婢自然認得。”知夢說道。

手驀地被握住,知夢用力卻抽不出來隻得任他抓著。

“誰要你認識什麼太子殿下,你認得我麼?你看看我是誰?”朱瞻基問道。

知夢不及他高,隻看到他明黃袍子前繡著的金龍。

“天底下唯有皇上與太子殿下能用這樣的服色,您不是太子殿下又是誰?”知夢說道。

“你在氣什麼?”朱瞻基問道。

知夢不知怎麼回答,她氣麼?不知道。自然更不知道氣的是什麼。

好在,殿外悠長的一聲“皇上回宮”適時響起。

知夢鬆了口氣。

手被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