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來得如此突然,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包括朱棣,他抱著王貴妃的屍身許久都未做聲。
回過神的第一句話是把那些禦醫和伺候貴妃的人全砍了。
隻是殺再多的人也挽不回王貴妃的命。
那個夏天,後宮裏到處是一種陰冷的氣氛,這來自對朱棣的恐懼,每個人都擔心著十幾年前那血腥的一幕是否會重演。
或許是人老了心腸軟了又或許是懶得殺人,朱棣沒有再次血洗後宮,隻是時常批著折子便會瞧著窗戶出神,那是一個孤單老人才有的神情。這個強勢鐵血的皇帝終究也是血肉之身,也會傷心難過也會老去。
這個老人時常會和知夢說說話兒,有時候說朱瞻基有時候說朱高煦,他仍舊是對二子有愧,放心不下。尤其在晉王府的事發之後。
具體的經過知夢知曉個大概,歸結起來一句話:為奪晉王王位繼承權,兄弟手足相殘。
朱棣大怒,回乾清宮時還滿麵怒容,朱瞻基奉駕回來,勸解了好大一陣朱棣才消了氣。
快二更了,朱棣還翻史書,不睡。知夢勸了兩次他便叫知夢一起翻。那些攤開著的書都是些八王之亂、玄武門之變、斧聲燭影之類,大半夜的看這個難免令人心驚。
“兄弟相殘若此,看來這是天子家躲不開的事!丫頭,你可知道朕愁些什麼?”朱棣歎。
話都問到這個份兒上了難道還能裝作不知道麼?
“奴婢怕說了您不高興。”知夢說道,合上手裏的書:“皇上愁的自然是漢王的事,皇上雖怪他當年譖越目無君父,但奴婢這幾年來在您身邊也親見了您如何思念漢王,所以……”
“按你說,可有什麼法子?”朱棣問道。
知夢便不語。
“說吧,朕不怪罪於你。”朱棣說道,難得的好脾氣。
知夢便正正經經地跪地磕了兩個頭:“小時候奴婢的母親教奴婢讀過《左氏春秋》,奴婢到現在還記得鄭伯克段的故事,小時候不懂,隻覺得共叔段不像話要謀哥哥的江山,母親也不像話,要次子替換嫡子。稍大些了再讀覺得莊公陰險,故意用這種方法將弟弟弄得民心盡失還處於不義之地,可謂為兄不悌。前些日子奴婢又讀卻隻覺得莊公愚蠢,從共叔段請封地開始到將他驅除出鄭國,既耗時、耗心力又耗了財力,所要得到的結果不過是消滅弟弟的覬覦王位之心,有這些時間不若想想爭霸的事。共叔段本就是次子不是繼位的人選,這是其一,其二,共叔段在母親縱容溺愛下定是有許多的錯處,直接找了他一個錯處貶為無權閑人便是,奴婢看史書發現那些被幽禁的宗親皇子沒有幾個能東山再起的。所以,奴婢覺得莊公愚蠢,既陷弟弟於不義又給自己多了個不教之名,與母親關係亦不到黃泉不相見,落個眾叛親離的結果可謂愚蠢至極,所謂損人亦不利己。”
偷偷瞧瞧朱棣的臉色似乎沒有不悅。
“朕明白你的意思,這一點朕也不是沒想過,隻是當年與高煦征戰還多次救朕於危難,即便不是父子,這些事朕也是難以割舍,更何況,他與朕是最像的,朕不忍心這樣做,不忍心。”朱棣說道。
“皇上,奴婢冒死說一句,漢王與陛下相像隻在戰場上,卻缺少陛下的謀略和胸襟,若即位必將壞了您苦心經營的太平天下,若不即位而重權在握也必生一方的事端。而自古行不義者必自斃,陛下此時不忍隻怕將來……”知夢停住。
朱棣長歎口氣讓她下去了。
坐在榻上趺珈而坐,知夢比往日打坐的時間長了,祈禱著朱棣能妥善安置後事保住朱高煦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