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重修之後,群臣再不敢言遷都回南之事,國事亦步入正軌。
朱高煦仍舊是不被允許進京朝見。六月裏,樂安六百裏加急送來了特產蜜桃,送到時連葉子都還是活潑的綠著,知夢端著宮女洗好送來的桃子有些惴惴,若是朱棣不喜歡又一頓訓斥可如何是好?
出乎意料的,朱棣暫且沒問隻是拿起個吃兩口,直說不錯,讓給各宮都送去些嚐嚐。
吃完了,漱口淨手,知夢拿著帕子奉上。
“這桃子是哪兒來的?”朱棣問道。
知夢低垂著頭眼睛盯著托盤不敢亂動:“回皇上,是樂安的特產,六百裏加急,今天剛到的。”
靜默。
知夢暗自深深呼吸。
托盤輕輕一顫,朱棣擦手的帕子皺巴巴地躺在了托盤中。
“丫頭啊,朕有三四年沒見過高煦了吧?”朱棣說道。
十五年廢,此時已遷都了,是有三年多光景了。
又是一陣靜默。
“算了,還是不見了。等朕要歸天之前再見吧。”朱棣說道,揮揮手讓知夢下去了。
知夢聽見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夜間服侍朱棣歇了知夢回房,赫然發現桌上擺著一個大桃子,葉子也是綠的,不知道是誰送來的,不過此時深夜也不適合吃些生冷的東西,知夢便隻拿起桃子瞧了瞧,這一拿起才覺有些不對,對著燈仔細看發現桃子底端似乎有個小小的裂口。
知夢心驚,立刻檢查了下門窗才複又回來坐下,忐忑著使勁掰開桃子,果肉與果核都還好好的似乎也沒什麼不同,舍了果肉仔細看那桃核,果然,桃核一端有小小的孔兒,用剪子砸開,桃核已被挖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小的蠟封紙卷兒。
剝去蠟展開紙卷兒,隻一指長,字小的蚊蚋一般。是《詩》裏的《將仲子》。末尾雖未具名,這字體她卻是熟悉的,朱高煦左手寫出來的字,這世上怕是隻有他的幾個心腹識得。
歎一口氣。
朱高煦,你還看不透、不死心麼?
無逾我裏、無逾我牆、無逾我園……
你這是要我半夜去推皇上的門施美人計麼?
朱高煦,在你心裏我為了你賣命到那種自甘下賤到如斯地步麼?
一夜無眠。
因為這樂安蜜桃,朱棣大概是想念朱瞻基了,下旨召太子父子進京。
此時距三殿大火已又過去半年光景。北京的秋天是金色的,與南京是大大的不同,朱瞻墡不知是聽了哪個中官的話央著朱棣讓他出宮,說要去瞧瞧那遍山的紅葉。
朱棣也許是在宮裏亦待得煩悶想出去走走便命人安排了微服出遊,正巧那幾天是知夢不方便走動的日子便沒有跟隨,好不容易主子不在宮裏知夢總算得空能好好歇歇了。
身子一挨著床便不想起來,像是北方春天開化的土地,外表看著好好的,踩一腳都是軟軟的泥濘不堪一擊。
睡著了一切的不適就都感覺不到了,或許是血氣不足或許是這幾個月來實在勞累又或許是終年難得有這樣可以恣意睡著的機會所以知夢這一覺睡得沉。
等她睜眼的時候眼前一片昏黃,原來是蠟燭正燃著,下意識地便轉頭看窗戶,白色窗紙此時正反射著昏黃的光。
她一覺睡到了天黑。朱棣應該已經回宮了,可竟無人叫她?匆忙起身下床,隱約聽見殿中有朱棣和朱瞻墡談笑的聲音傳來,心放下一些,對鏡整理下儀容換套衣裙急忙到殿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