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很快便在眼前了,宮裏忙翻了天,朱瞻墡好些了也跟著忙,不過大多時候是出於新鮮和好奇,尤其,對宮外北地的年俗更是好奇,不過初來乍到朱棣自然是嚴令不許出宮門半步。

朱瞻墡便在偌大的皇宮裏躥,今天這裏走走明天那裏瞧瞧,有天大早上便跑到了宮後苑賞雪,那是他特意下令不許清掃的。

清冷的雪反射著清冷的光,連著那青鬆都顯得愈發的涼意十足。朱瞻墡就站在千秋亭往外看,趕來尋他的知夢遠遠瞧著竟忽然想到了一個詞:魏晉風 流。

興許是她的淺色棉裙太過顯眼,朱瞻墡瞧見了她,衝她招招手示意她過去。

“你可知道駙馬都尉沐昕?”朱瞻墡問。

知夢點頭:“知道,但還未曾有幸見過。”

“沐昕是個嵇康似的蕭蕭清朗的人物,可惜姑姑早逝,他便不常來宮中了。你可讀過他做的詩?”朱瞻墡又問。

“略讀過幾首。”知夢說道,不明白他的用意。

“我想你也該讀過的,楊閣老年少的詩你暫且都知道,何況是這個,那我問你,此情此景你想起了他的哪首詩?”

他提這件事令知夢心慌了一下,不知他是有心還是無意。

“沐都尉的《瓊台霽曉》天下聞名,殿下所指可是?”知夢問道。

朱瞻墡便點頭:“我生在宮裏長在宮裏,知道自己沒有太祖爺、皇祖父的雄韜大略,也沒有皇兄的少年英雄,但我希望可以像沐昕都尉一樣可以瞧瞧天下的山水,做一個寄情山林不問廟堂之人。”

知夢不語,心下想著,這有何難,天下事再難有你那英明神武的皇兄就夠了,你大可以放心去遊山玩水。

知夢催他回去,兩人離了亭子往回走,正巧一陣風過揚起了樹上的殘雪紛紛落下,沾了兩人肩膀。

“登臨絕頂微風起,吹得天花點客衣。”朱瞻墡念道。

果然還是繼承了太子殿下的愛好多一些。

風似乎還大了些不時有雪花落下,沉積了這些日子居然還飛舞得起來,知夢揚頭想瞧瞧是落在了什麼樹上,又一陣雪飄落,知夢躲閃不及,雪便都落在臉上涼得知夢頓時閉了眼抿了嘴,弧度恰好像是在微笑。

自然也就瞧不見朱瞻墡那稍微瞪大了些的雙眼。

年末了,朱棣已命製誥大臣寫好了聖旨,自明年元月元日起正式遷都北京,南京降為陪都。一切似乎還都順利。

隻是三個月未到,三大殿一場大火惹得遷都之異議再起,朱棣十分生氣而已。

到了七月,朱棣又因太子的事大發雷霆,直把奏折扔到地上,怒道:“子違父意尚是違逆,何況君父?他這是不把朕放在眼裏。”

知夢惴惴,待他氣消了些才敢撿起奏折,有了以前的經驗她是萬萬不敢讓折子在手裏多停留一會兒的,趕緊便擺在了桌上。

作為東宮舊臣,楊士奇自然被叫來,知夢在一旁聽著朱棣對他的指責心裏有些疑惑,明明是為了同一件事生氣怎麼私下裏和此時竟說的不一樣,此時也真是冠冕堂皇了許多。

罵完了攆出去,順便想起又讓知夢將那折子拿給他,讓他仔細看看。知夢不敢怠慢小跑著追了出去。

楊士奇並未走得太遠。知夢給了他折子,欲轉身聽楊士奇問道:“敢問蕭姑娘是哪裏人士?”

“奴婢是蘇州人士。”知夢回身答道,忐忑不安。

楊士奇,終於也開始注意她了。隻是不知道這個小小的關係能否令他不再將致命利劍插入朱高煦的胸膛。

楊士奇瞧著她,眼裏是迷惑。

“閣老為何如此問?”楊士奇不語,知夢隻得給自己個台階下。

“沒什麼。”楊士奇輕描淡寫否認了:“蕭女官,皇上可說了什麼?”

“皇上說讓大人仔細看這折子。”知夢轉述。

楊士奇謝過她緩緩邁著方步前行,知夢瞧著他挺得直直的脊背有些發怔,未待自己想明白便已不自覺出口:“閣老留步。”

楊士奇轉過身,瞧著她,眼睛裏平靜得如萬年古潭,幽深得不見底。

知夢暗自深吸口氣將朱棣剛才在殿中自言自語所罵的話告訴了他,她知道,這若是讓朱棣知道饒不了她,若是朱高煦黨 人知道怕是也饒不了她。

但,她現下管不了那麼多了。

太子地位更加穩固了朱高煦才會沒了希望,才會消停,也才會保得住這榮華富貴才保得住命。

楊士奇走遠了,知夢在袖中的手又在不自覺的摩挲鐵環,心裏隱隱有個聲音在說著什麼,仔細聽聽是一句:蕭知夢,你別冠冕堂皇了,你根本不是為漢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