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這次與江湘浦結下了仇恨,哪知他到四川又拜了高人為師,一心修煉,並結識了許多劍客,專一找我尋仇。這回他知道我在這山裏采藥,邀齊了幫手特來與我為難,也是我命裏合該有這一道難關。當從茅山辭別祖師的時候,祖師就吩咐過了,教我在肢體被人解開了的時候,隻須高聲喊胡慶魁,自然有人來救;並吩咐了收徒弟也須在見了胡慶魁以後。我當時不知道胡慶魁是誰,以為必是法術很高的人,你既是胡慶魁,照祖師吩咐的話看來,可知你和我應有師徒之分。’
胡慶魁聽毛義成說完了這番話,心裏自是欣喜於無意中得了這麼一個好師傅。隻是想起同逃的夥伴,還約了在山下等候,不能就此撇下不顧,即對毛義成說明帶著若幹人從梁山逃走出來的緣故。毛義成道:‘既還有同伴的在山下等著,我和你一同下山去便了。’於是師徒兩人一同下山尋找那幾個夥伴。但是那幾個人因等了許久不見胡慶魁下來,也上山分頭尋找了一陣沒有找著,以為胡慶魁遇了危險,都不敢停留,各自往別處謀生去了。胡慶魁尋不著他們,隻好一心一意的跟著毛義成做徒弟;毛義成將自己所會的法術,完全傳給了胡慶魁。
“胡慶魁仗著這一身軟硬兼全的功夫,行走江湖,扶危救困的事,也不知做過了多少;然始終因畏懼梁山縣殺官一案,到處不敢露出真姓名。他這回到襄陽府來,就是為聞得我父親母親都隱居在襄陽府境內,想來見一麵;不料我父親的麵不曾見著,倒為一樁絕不與他相幹的事,隻圖一念不平,鬧出人命來,被下在監牢裏。”
劉恪聽到鬧出人命的話,即截住問道:“人命案不就是西城外殺死夫妻兩口的那樁案子麼?”鄭五點了點頭,說道:“正是那樁案,你怎麼知道的?”劉恪道:“我並不知道詳細,不過聽得下人間談,家父曾親去相驗過一遭。”
鄭五道:“這案隻怪胡慶魁自己太性急了些,不應該把那夫妻兩口都殺死,以致自己不能脫身。他到襄陽來,就住在西城外一家小飯店。才住了兩日,湊巧這日那家飯店裏,因屋瓦有些破漏了,雇了一個泥水匠前來修理。泥水匠在屋上,不提防屋梁被蟲蛀空了,承受一個人不起,忽然嘩喳一聲斷下來,泥水匠也跟著倒栽落地。頭頂撞在牆石角上,撞成了一個大窟窿,鮮血腦漿都迸出來了;並且頸項被撞得縮進肩窩裏去,登時就斷了氣了。
“飯店裏老板見出了這種亂子,雖非有意陷害泥水匠;然泥水匠是為替他修房屋,跌死在他家裏,即不算遭了人命,多少總免不了拖累,當下隻急得哭起來。要盡人事,也隻得到城裏找有名的法師和有名的傷科醫生來救治。請來的法師醫生將泥水匠望了一眼,都生氣向老板罵道:‘你不是瞎了眼的?像這樣已經斷了氣的死人,除了神仙,有誰能救得活?請我來做甚麼?’罵得那老板啞口無言。
“胡慶魁既已改姓更名,不想給人知道,自然不願意輕易露出本領來,使人猜疑;所以他親眼看見泥水匠跌成這個樣子,不肯說他能救治的話,聽憑那老板去請法師、醫生。及至聽了那些法師和醫生罵老板的話,他心想:我再不出頭救治,眼見得這泥水匠是沒命的了;見死不救,我還是一個人嗎?有此一想,就忍不住向那法師和醫生說道:‘這卻不能怪老板不應該把你們請來。你們做法師、做醫生,原是替人治傷救命的,若沒有傷,不曾斷氣,要請你們法師來做甚麼呢?你們不怨自己本領不濟,倒怪泥水匠不該斷了氣,老板不該請你們來,豈不是笑話!’
“法師、醫生聽了胡慶魁的話,自然不服,其中有一個鼻孔裏哼了一聲道:‘若斷了氣的也可以救活,那麼世界上的人都不會死了。’倒是飯店裏老板聰明,一聽就料到胡慶魁必有了不得的本領,才敢說這大話來,連忙對胡慶魁作揖求治。胡慶魁點頭應允了,對那法師說道:‘據我看這泥水匠所受的傷雖很厲害,但還有幾層可救的征候,不可誤送了他的性命。你等仔細看,這不是斷了氣,是把氣悶住了。如經過十二時辰不治,那就真個要斷氣了。你是在這裏掛法師招牌的人,我是路過此地的,既請你到了場,應先由你盡力施救,不然人家要罵我強賓壓主。’
“那法師見胡慶魁這麼說,隻得又到泥水匠跟前,仔細觀察了一會,搖頭說:‘說的好風涼話,有誰能救得活,我給誰叩三個頭,拜他為師。’胡慶魁笑道:‘你雖願意叩三個頭,拜他為師;但不知能救活的人,願不願收你做徒弟。’說著叫老板取一杯清水來,親自動手將泥水匠的身體搬平正,在泥水匠頭前坐下來,雙手挽住泥水匠的辮發,兩腳隻住肩窩,用力一拉,將縮進去的頸項拉出來了;然後起身接了清水,畫符念咒,念在口中對泥水匠噴了一陣。這碗法水,毛義成成已斷了三日三夜的肢體,尚且能連接起來;這泥水匠不過受了傷,安有救不活的道理?法水噴下去,不到半刻工夫,泥水匠已手腳能動,兩眼能張開看人了。他是這們救活了一個泥水匠的命不打緊,卻把當時在旁邊看的人,一個個佩服得五體投地。那法師真個跪在地上叩頭,要求他收做徒弟,他哪裏肯答應呢?那法師知道不能強求,也就罷了。
“隻是離這飯店不遠,有一家富豪,聽說有這們一回事,心裏不相信,跑到飯店裏來看;當麵問了那泥水匠一陣,便要見胡慶魁。胡慶魁不能不見。講到這個姓羅的,也不是一個尋常的庸碌人,名字叫羅金亮。因為他祖父和父親都是做大官的,家裏有的是錢,羅金亮從小就不大歡喜讀書,專喜騎馬射箭,和一般三教九流的人來往;也延過幾個負盛名的武教師,在家練習武藝,雖沒練成了不得的本領,然尋常十來個漢子也製他不下。就隻性情十分暴躁,又仗著家裏有錢有勢,簡直是天不怕地不怕;不過還沒有那些土豪惡霸的奸奸舉動。羅金亮想學法術的心思,本來已存了多久,無如找不著真有高妙法術的師傅;這番既聽得有胡慶魁這般一個人物,就在眼前,他怎肯輕易放過呢?
“當下見著胡慶魁,略問了姓名來曆。胡慶魁亂說了一遍,羅金亮也不疑心是假,即一躬到地,說道:‘舍間就在隔壁,我特地來恭迎老師父到舍間去住幾日。我還有許多話要和老師傅商量。’胡慶魁初時不肯,後來見羅金亮說得十分殷勤,並且看羅金亮生得儀表偉岸,言談豪爽,舉動也看得出是個會武藝的人;認做是個喜結交的豪傑之士,也就不好意思再拒絕不去,遂跟著到羅家來。羅金亮此時也有四十歲了,家裏有六個姨太太,卻沒有一個生育過一男半女。他的父母早死了,隻有個胞叔在北京當禦史。他正室秦氏,是一位總督的小姐,性情和羅金亮一般暴躁;羅金亮有時都畏懼他,不敢和他較量。
“胡慶魁一到羅家,羅金亮殷勤款待,無微不至,並不提起要商量的甚麼話。胡慶魁初到,不好追問,住了兩、三日,忍不住作辭要走。羅金亮極力的挽留道:‘我要和老師傅商量的話,還不曾開口;無論如何,也斷不能就放老師傅走了。’胡慶魁道:‘你有甚麼事商量?何妨就請說出來呢。’羅金亮笑道:‘還早,且求老師傅寬住些時再說不遲。’胡慶魁料想羅金亮是這般殷勤挽留,必有非常重大的事,也就隻得再住下來。羅金亮每日盛筵款待,並且從大早起來,就親自陪著談話,直到深夜才回房歇宿。”不知羅金亮究有何事要和胡慶魁商量?須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