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逼書遺囑夥計沒良心 謀奪藏珍假妻先下手(3 / 3)

周福一手遮天的,打開劉貴藏貯銀錢的櫃子,取出劉貴省衣節食積下來的錢,買了一口薄棺材,草草的裝殮著,便扛到城外義塚山上掩埋了。

辦完了喪葬,周福才把曾服籌悄悄的帶到沒人的地方,說道:“我知道你身邊還有兩件東西,那東西是很要緊的,你交給我替你收藏著罷!除你我兩人以外,無論甚麼人都不能給他知道。這不是當耍的事。這幾日因為店裏人多,我又沒有工夫,所以直到這時候才對你說。”曾服籌道:“我身邊有兩件甚麼東西?你要就盡管拿去。”

周福將兩眼一瞪,說道:“你還打算在我跟前裝糊塗嗎?你那夜失手掉在地下,當啷啷一聲響的是甚麼東西?你這小鬼真不識好歹,我一片好心,想替你收藏起來;免得落到歹人眼裏,為要謀奪那兩件東西,連你的命都保不了。你倒裝出這鬼樣子來!”一麵說,一麵就伸手去曾服籌腰裏摸索。曾服籌並不躲閃,反將兩手張開,挺著胸膛說道:“你看有甚麼東西?要拿去,隻管拿去!”

周福在曾服籌渾身都摸索了一遍,竟是一點兒東西也沒有,不由得忿怒起來,問道:“你這小鬼,把兩件東西藏到哪裏去了?你好好的交給我便沒有事;若藏著不拿出來,就不要怪我太厲害。我要取你的命都易如反掌;你性命都沒有了,看你藏著那兩件東西有甚麼用處?”曾服籌始終裝出不理會的樣子,說道:“我實在不曾藏著甚麼東西,你要殺死我,也隻由得你。”

周福心想:我那夜在門外,分明聽得劉老板教他仍舊包紮停當,纏在腰間,時刻不可離身;此刻他身上沒有,不知他藏在何處?他知道是貴重東西,就這麼問他要,他自然不肯拿出來;不如且不逼迫他,隻悄悄的留心他的舉動。估量他隻十來歲的孩子,絕沒有多大的見識;暗地留心他的舉動,總可以看得出他藏匿的所在來。

周福定了這個主意,便改換了一副和平麵孔,說道:“你不肯拿出來,也是人情;這種傳家之寶,本來非同小可。不過我有一句話說給你聽,那東西藏匿的所在,你得仔細一點兒。凡是值錢的珍寶,不能藏在汙穢不幹淨的地方,一汙穢了就沒有光彩,沒有光彩便不值錢了。珍寶所藏之處,黑夜必有一道寶光衝出來。不識寶的,就見了這寶光也看不出;一遇著識寶的人,那怕相隔在十裏之外,也一望而知這寶光是從甚麼珍寶上麵發出來的,珍寶在甚麼地方。

“我從前在一家做珠寶生意的人家當差,時常看見那個識寶的東家半夜三更的起來,左手托著一盤白米,右手抓著米向藏匿珍寶的地方亂灑。

“我看見的次數太多了,忍不住問那東家灑米是甚麼用意?初時問,他不肯說;後來見我糾纏著問個不休,才對我說道:‘這裏麵很有講究。隻要是值大價錢的珍珠古玉,夜間都有寶光放出來。江湖上有一種專會取寶的人,有法術,能在數十裏外搬運人家收藏的珠寶;但是須看明了那寶光是從甚麼珍寶、甚麼地方發出來的,方能用法術搬運。我家做的是珠寶生意,值錢的東西多,無論如何收藏,夜間總免不了有寶光放出;萬一遇著有那種專會取寶的人打這裏經過,放出的寶光被他看見了,那還了得!頃刻之間,便可以將我所有放光的珠寶,盡數取去。隻有這白米,為人生養命之寶,能鎮壓一切法術,並且能將寶光壓退;所以我一見珠寶放出寶光來的時候,就連忙抓米灑去。’

“我當時聽得東家這麼說,很覺得有趣味,跟著又問道:‘定要等到珠寶放出光來了,才灑米呢?還是沒有放光就先把米灑上,也行不行呢?’東家道:‘不等到放光就先把米灑上也行,不過每夜得灑一次,太麻煩了;並且珠寶不是每夜必放光的,有時放,有時不放,在放光了這夜灑上才有用。本來這夜是不放光的,不是白糟蹋了米嗎?’

“我又問道:‘那些取寶的人,用法術搬運人家的珠寶;若是這人將珠寶纏縛在身上,也能一般的在頃刻之間搬去麼?’東家說:‘纏縛在身上的,法術不能搬運,寶光也不至放出來。’我又問道:‘東家何以不將珠寶纏縛在身上呢?’東家笑道:‘你何以見得我身上沒有?我是做珠寶生意的人,若將所有值錢的珠寶,盡數纏在身上,那麼我這身體還能動彈嗎?’我那個東家是做珠寶生意的老內行,他說的話必不會錯。我因可憐你年輕,不知道世情艱險,才把這些話告你知道。你要明白,我這些話,不是十分關切你的人絕不肯說;你就用銀子去買,也是買不著的。”

曾服籌道:“我現在就隻我一個精光的人,我這身體以外,甚麼東西也沒有,不怕有取寶的人來搬運。若取寶的肯將我這個活寶搬去,有得給我吃,有得給我穿,我倒很願意給他搬去。”周福鼻孔裏哼著,說道:“我說是這麼說,聽不聽由你。我若早知道你這小鬼有這麼刁狡可惡,這些好話也不該向你說了。”說著,怒氣衝天的走了。

周福自以為對曾服籌說了這一篇鬼話,年輕沒見識的人,心裏害怕真有取寶的來看光,用法術搬運了去,必不能安心將那兩件東西依舊藏著不瞧不睬。夜間大家都睡了的時候,周福就悄悄的起來,躲在曾服籌的房外,偷聽有沒有聲響?連聽了幾夜,隻聽得曾服籌每夜必抽咽幾次,旁的聲響一點兒聽不著。

周福聽的不耐煩了,思量這幾間房屋裏麵,沒有一處不經我仔細搜索過,實在沒有可以藏匿那兩件東西的所在;他身上又沒有,究竟放在甚麼地方?問他既不肯說,騙他又不上我的圈套,於今就隻有淩虐他的一個方法了。淩虐得他受不了的時候,故意放他逃走,再追上去將他捉住,那兩件東西必在他身上無疑了。

周福這個主意一定,便是曾服籌的難星臨頭了。次日早起,周福就逼著教曾服籌磨豆子,磨不動就是惡狠狠的一頓打。曾服籌自從出娘胎到現在,連指甲都不曾被人輕彈一下;一旦遭這種淩虐,也隻好忍受。周福是有意的淩虐他,不磨到他受不了,是不肯罷休的。朝打暮罵,過了十多日,曾服籌雖已被打得體無完膚了;然始終不動逃跑的念頭。

周福幾次有意拿點兒錢給他,打發他到很遠的地方去買東西,以為他得了這機會,必要逃跑;誰知他竟老老實實的買了東西回來。周福疑心是因為臨時打發他去,他來不及攜帶那兩件東西,所以不舍得空身逃跑,特地在夜間,借事痛打了他一頓,打後才拿出兩串錢給他,教他次日早起就到某地方去。以為有這麼好逃跑的機會,是沒有不逃的了。次早周福追蹤上去,看曾服籌仍舊是直來直往,照著吩咐的話,買了東西就歸家。是這般三番五次,弄得周福實在沒有方法可以騙去那兩件東西了。

周福是個歡喜喝酒的人,自從劉貴死後,每夜必弄點兒酒和下酒菜,跟著那女工同吃喝一陣,才相隨就寢。這夜兩人都多喝了幾杯,周福有了些醉意,心事就泛上來了。他想謀奪金鐲和玉玦的事,原是一個人想獨得的,不曾拿著向女工說;此時有了醉意,才忍不住對女工說道:“你知道這小鬼手邊有兩件很值錢的東西麼?”

這婦人說道:“有甚麼值錢的東西?怎的還放在他手邊,你不向他要過來?”周福歎道:“若要得過來,還待你說!你不要輕看了這小鬼,他的年紀雖小,肚子裏的鬼主意倒很多呢!”

周福說到這裏,接著將那夜聽壁角,以及近來種種騙取不得的經過,說了一遍。婦人笑嘻嘻的說道:“這不能怪他肚子裏的說主意多,隻怪你是一個活草包,太沒有本領了。這一點兒小事,也用得著去這般做作!”

周福喜問道:“你倒有主意可以弄到手嗎?有甚麼主意快說出來。弄到了手之後,你我兩人對半平分,我絕不占你的便宜。”

婦人笑道:“我弄到了手,為甚麼要和你對半平分?你弄了這麼多日子,連說也不向我說。幸虧沒有被你弄到手,你若弄到了手,有得分給我嗎?隻怕還不肯給我知道呢!”周福辯道:“我不是不肯向你說,確是因我的事情太忙;一則沒有工夫說到這上麵去,二則弄還沒弄到手,對你說也不中用。若是已經弄到了手,我本來打算分一半給你的。”婦人搖頭笑道:“你這些鬼話,連小鬼都騙不了,卻拿來騙我麼?老實對你說,老娘不上你的當!”

周福帶幾分怒氣說道:“我甚麼事給你上當?我一番好意把這事說給你聽,休說我打算弄到了手的時候,還分一半給你;就是一點兒不分給你,你也不能說是上了我的當。”婦人倒不生氣,仍是笑嘻嘻的說道:“你這話很對,你弄到了手,一點兒不分給我,我不能說是上當;翻轉來說,我弄到了手,一點也不分給你,你也不能說是上當。”

周福道:“你能弄得到手,盡管去弄,不分給我也隻由得你。”

婦人正色問道:“你這話說了作數麼?”周福這時已醉得說話舌頭掉動不靈了,還勉強挺出胸膛來,用手拍了幾拍,說道:“大、大……大丈夫說話,那有不作數的?”婦人道:“既是你說的話能作數,我就拿一件東西給你看看。”一邊說,一邊伸手在腰間掏摸;好一會才掏摸出來,擎在手中,對周福的臉上一照。到底是不是曾服籌的金鐲?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