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當年九子鬼母心腹勇將飛天狐吾必魁,領著十幾名羽黨貿然入穀。
大約他們不知此地已換主,大踏步昂頭直入。 萬不料我一群人猿暗伏樹上,飛將軍從天而降。 飛天狐雖然袖箭齊發,無奈人猿捷逾飛鳥,猛過瘋獅,而且皮堅如鐵,滿塗鬆油,刀劍不入! ‘金鍾罩’、‘鐵布衫’ 等功夫,還不及它們的堅實。 飛天狐這幫人豈是對手? 立時個個生擒。 我另有用意,並不難為他們,立時釋放,好言相待。 飛天狐倒也光棍,居然低頭服輸,願把帶來的幾個羽黨,留在穀內供我驅策,自己出穀去要邀集滇南許多好漢前來拜見。 意思之間,想把我當做第二個九子鬼母了。
“我一看飛天狐麵帶狡凶,斷不可靠,表麵上不動聲色,我卻要趁機一見滇南苗族的人物。 果然,飛天狐在半個月後帶了不少人來,而且扛著抬著送來了許多禮物。
那時我一身苗裝,並沒有說明自己來曆,他們又看我能役使金剛般的怪物,他們自己說,當年秘魔崖養著幾頭狒狒,也沒有這樣高大猛烈。 也許他們把我看做苗族,時時探詢我的出身,我卻故意說得非常神秘,故意把苗族的習慣和語言,偶然表演一點出來。 他們真把我恭維得苗族的神聖一般了。
“我暗暗注意來的人物,其中有幾個特殊的,除飛天狐外,便是黑牡丹普明勝夫婦,還有一個說是新平飛馬寨土司岑猛,麵目凶獰,詞色桀傲,他背後有兩個凶偉苗漢,一步不離地跟著他。 飛天狐、黑牡丹這幫人,對於岑猛,口口聲聲稱他為岑將軍,詞色之間非常恭維,似乎這姓岑的勢力雄厚,左右一切。
“那時我在竹樓外麵幾株大樹底下,陳列酒肉招待他們,好在這種酒肉,原是他們扛來的禮物,隻算得自己吃自己。 可笑在席間,姓岑的耀武揚威,忽地從腰裏拔下一柄飛刀,手臂一抬,向樹上橫枝上棲息著的一隻白鸚鵡擲去。 這隻白鸚鵡是我路上捉來,一路調熟,不必羈絆,不會飛去,我非常愛惜。 不料那姓岑的無端逞能,不問明白便向白鸚鵡下手。 恰巧我嘴上正含著一塊雞骨,我一張嘴,把口裏雞骨吐向半空。 的一聲,正把出手飛刀擊落地上。 我笑說,這鸚鵡是我好玩養著的,姓岑的麵上立時變色,立時向我道歉。
“飛天狐老奸巨猾,立時一陣拉攏,把我高抬到三十三天。 他們便對我說,苗族被漢人曆年欺侮,弄得難以安生,官吏怎樣剝削淩弱,當年九子鬼母是苗族救星,怎樣被沐公府派人殺害,尤其苗族中幾個獻媚漢官、忘本負義的土司,像金駝寨龍在田、婆兮寨祿洪、三鄉寨何天衢、桑窈娘夫婦。 最可恨的是金駝寨依仗沐府,獨霸滇南。 而且金駝寨內還有一件極秘密的事情,連沐府都被龍家瞞過。 在金駝寨後插槍岩背麵,是金駝寨禁地,在路口築著堅固碉柵,嚴密防守,不準出入。 因為岩後地方很大,四麵圍著高峰。 從插槍岩背麵掛下一條大瀑布,終年噴瓊曳玉,趨壑奔澗,彎彎曲曲分布成岩腳下二十八道溪澗,然後彙聚一處,泄注於異龍湖中。 從前誰也不知道那座插槍岩是個寶藏,直到現在由龍家苗族中一個醉漢口內泄漏出來,才明白那岩後圈為禁地的緣故,原來插槍岩竟是座金山! 起初由那條大瀑布當時衝上無量金沙,衝入二十八道溪內,太陽一照,溪底金光閃礫,隨處可見。 龍家苗隻曉得圖現成,把溪水分段閘住,在溪內淘沙揀金。 後來獨角龍王龍在田從別處暗地帶來兩個漢人,指點礦穴,暗掘地道,挑選苗卒每日在深夜開掘,由地道入後寨,密設煉金爐,融化成塊,深藏秘窖。 可是兩個指點礦穴的漢人,卻被他們殺死滅口,從此不見了。
這樣獨角龍王坐守金礦,直到現在,積存金塊豈在少數? 說他富堪敵國,似乎尚差,可是雲南全省,不論漢苗,誰也沒有他富厚了。 獨角龍王夫婦卻做得非常秘密,一麵利用沐公府做護身符,把自己的秘密,絕不使沐府知道,一麵訓練本寨苗卒,加緊防守,使別個苗寨不敢染指。 慢慢地預備獨霸滇南,擴展土地,乘機而動。 萬不料弄得這樣機密,依然有人泄漏出來。 飛天狐還說:‘我們這位岑將軍也替沐家出過力,卻不像獨角龍王般有己無人,一心想替我們苗族揚眉吐氣,召集滇南苗族好漢暗暗布置。 一聽這兒有一位本領非常的羅刹夫人,急忙帶著厚禮同我們趕來結納。 大約我們氣運已轉,將來有了夫人臂助,便不怕龍、沐兩家依勢欺人了。’“飛天狐這樣一說,我表麵上當然虛與委蛇,心裏暗笑:你們想興風作浪,與我何關? 不過他們所說金駝寨密藏黃金一層,引起了我注意,暗暗存在心裏。 等這班苗匪走後,即就地略略布置了一下,便單身出穀,到了石屏,夜探金駝後寨。
“果然被我探得後寨設有地道和煉金爐,可是密藏黃金處所,一時卻不易探出。
間接連探了兩次,明知大量黃金一定有地窖,多半在獨角龍王夫婦臥室相近之處,卻也無法指定準處。 既然知道飛天狐等所說,大半可靠,不妨留作後圖,我便回轉雲龍山秘穀。 過了不少天,忽然在秘穀另一麵的峰腳下,被一群人猿聽出一大群虎吼之聲,好像在峰腳地下發出來一般,飛一般來報告。
“我自己過去一聽,果然聽出峰腳內有虎吼的聲音,而且不止一二隻,其音沉悶宛在地下。 細看峰腳,矮木成林,別無岩穴,略一走遠,其音便弱。 我覺得奇怪,立時指揮全體人猿,拿著鐵鍬鐵鎬,把這處峰腳開掘進去。 開辟了三丈多深,猛然從土內衝出一道急流,流急土崩,已經現出一個深洞。
“人猿們再用力一開辟,顯出一丈多高,兩丈多寬的天然山洞,洞內一股溪流,箭一般流了出來。 一群大蟲緊緊地擠在一堆,半身浸在溪流內,似已餓得不能動彈,隻剩了啞聲慘吼,形狀非常可憐。 被金剛般人猿進洞去,像狸貓般一人一隻抱了出來。 一共八隻大蟲,餓得一點虎威都沒有了。
“我想這真奇怪了! 這麼一大堆老虎,全餓得這樣,是何緣故? 這條深洞既然有虎躲入,那麵當然有路可通,必須探它一個著落才好。 我立時吩咐幾個人猿把八隻餓虎好好牽去喂養,不準傷害,一麵吩咐人猿燃起鬆脂,抬來竹兜。 我坐在上麵,帶著幾個人猿、兩個苗漢進洞查勘。 這洞真長,天然的山腹中空,自成秘徑,而且彎彎曲曲,腳下是一條淺溪。 幸而人猿健步如飛,到了出口所在,已經月影橫斜。
“出口外麵一灣清流,兩岸密林,盡是合抱不交的古樹,四麵都是層岩壁立,形若鐵甕。 後來我替那長洞起了地名,叫做‘餓虎洞’,洞外叫做‘鐵甕穀’。 走出穀外一看,岡巒起伏,形勢荒涼,已非雲龍山境,跟來的苗漢卻依稀認得此處接近石屏境界,亂山堆裏有一條荒路可通金駝寨的象鼻衝。 我看了看四麵的形勢,回進鐵甕穀,猛地想起一事。 穀內穀外怎的沉寂如死,聽不見一點飛鳥走獸的聲息? 竟然是鳥獸絕跡的地方,怪不得八隻老虎餓得那樣。 但是這樣窮山荒穀,獵人難到的處所,正是鳥獸棲息的安樂窩,何以反而絕跡呢? 再說八隻猛虎,何求不得? 何以又躲在深洞,情願挨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