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鎮嶽被堂倌打量得氣忿起來,登時兩眼一瞪,唗了一聲道:“你這人怎這們混賬,我問你的話,你聾了麼?隻管打量我幹甚麼哦,你見我這外衣破了,隻當我吃不起葷鮮,吃了不給你錢麼?”堂倌見朱鎮嶽發怒,便連忙陪笑說道:“客官不要生氣,我起初疑心客官是外路人,後來卻又聽出是本省的口音,所以不知不覺的,多望幾眼。客官快不要著惱,我們幫生意的人,怎敢這們無禮。”
朱鎮嶽見堂倌一賠不是,氣忿就立時消了,揮手說道:“隻要你不是怕我沒錢就罷了。好,好!不要多說閑話,耽誤了時候,快去揀好吃的,弄來給我吃。我師傅吃素,素菜也多弄幾樣來。酒不用問,我師徒二人都從來不喝的。“朱鎮嶽一口氣,將這些話說完,複連連揮手,教堂倌快去。樓上坐了好幾個喝茶的客,都望著朱鎮嶽好笑。堂倌也就笑道:“客官弄錯了,我們這裏是茶樓,隻有茶賣,從來不賣菜的。客官要吃葷鮮,須到酒菜館裏去。”
朱鎮嶽不禁詫異道:“你們這裏專賣茶嗎?”隨掉過臉,向雪門和尚道:“師傅,我們走錯了,我口又不渴,誰要喝茶呢?”和尚道:“要吃葷鮮,這時候還早。饅頭餑餑,這裏是葷素都有的,胡亂吃些兒當點心,且等酒菜館開了市,我再領你去吃。”朱鎮嶽聽了,不好再說甚麼,低著頭,咕嘟著嘴,不則一聲,堂倌和那些喝茶的客人,都望著暗笑。
雪門和尚向堂倌說道:“你就去拿幾盤葷素點心來罷,我們吃了還要趕路呢。”堂倌應著去了。一會兒送上茶和點心來,師徒二人正吃喝著,隻見王長勝,引著一個公差打扮的人上來,走近跟前,公差向師徒二人請了安,立起來恭恭敬敬地說道:“敝上差小的來,奉請老師父和朱公子到衙門裏去。”公差的話說到這裏,王長勝便接著說道:“果不出老師父所料,我們進了衙門,門上二太爺就說,大老爺已經吩咐下來了,辦馬猴案的隨時辦活了,要隨時傳報,不必等候堂期。當下門上二太爺見我們一到,立刻傳報進去,不到一會兒,縣大老爺已經升坐大堂,傳我上去問話。我將昨夜的情形據實稟明了,老爺現出非常歡喜的樣子,帶著笑問我道:‘報恩寺的師父和朱公子同你們來了,此刻還在外麵嗎?’我回兩位在高升茶樓喝茶。老爺連連說道,那如何使得?隨叫這位公差爺上去,教了幾句話,要我同來,請兩位到衙裏去。”
雪門和尚笑向公差道:“我兩個原是路過西太華山,無意中幹了這回事,算不了甚麼。承貴大老爺來請,我本應帶著我這徒弟去請安,奈我們昨夜整夜不曾合眼,此刻精神已不濟,並且我們還有要緊的事須得趕路。請你拜覆貴大老爺,我們回頭在此地經過的時候,準帶這徒弟到衙門裏,向貴大老爺請安。這回恕不奉命了。”
公差哪裏肯走呢,暗暗推著王長勝,要王長勝求請。王長勝自是說了又說,無奈和尚執意不肯。二人隻得回身下樓,打算將和尚的話去回覆那縣大老爺。剛走到樓梯口,即見有兩個跟班打扮的人,擁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公子上來。這公差一見,忙讓路,垂手立在一旁,口裏叫了一聲“少爺”。那公子問道:“老師父和朱公子在哪裏?”王長勝知道是縣太爺恐怕請和尚不動,特教自己少爺來請的。連忙用手指著答道:“兩位都在上麵坐著。”
那公子隨著指處一望,已經看見了,急走了幾步,先向和尚一揖到地,回身向朱鎮嶽也是一揖。和尚與朱鎮嶽見了那公子雍容華貴的樣子,不覺都立起身來答禮。
不知那公子姓甚名誰,請動了師徒二人沒有,且俟下回再寫。
評:
憶鳳樓主評曰:楊海峰遭官司事,卻從王長勝口中源源本本寫出,此虛寫法也,較之實地敘來者,更為有神矣。
朱鎮嶽入茶肆而索酒食,活寫出一不諳世情之公子哥兒,令人為之絕倒,宜觀者之竊笑其旁矣!而雪門和尚竟不加糾正,聽其自然,尤覺傳神阿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