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門和尚正待答言,那公差已回過臉來,睜起兩眼,向那漢子喝了一聲,呼著王長勝道:“你再敢胡說亂道,我明日包管你兩條狗腿上,剜下兩個肉窟窿來!你們吃著獵戶的飯,幾次見著猴子不敢放銃,害得我陪著你們整夜的受露水,擔驚害怕。若不是我給它一銃,你們有甚麼能為打它?此時對這禿驢,編排我的不是。好,我就回衙消差……”公差的話才說到這裏,朱鎮嶽見罵他師傅是禿驢,哪裏再忍耐得住,跳起身來,一伸手便將公差提小雞似的,舉在空中,待向山底扔下去。
雪門和尚忙一手把公差的衣扭住,輕輕接過手來,向朱鎮嶽道:“你這孩子,真是淘氣,這樣高的山,扔下去還有命嗎?”
朱鎮嶽氣忿忿地答道:“像這種混賬東西,不扔死他,留他在世上也是個害人精。他借著縣衙裏的勢焰,作威作福的,也不知訛詐了多少人的錢財,謀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弟子不扔死他,誰敢扔死他哩!”雪門和尚已將公差放下。公差隻嚇得失了魂魄,臉色由黃變白,由白變烏。朱鎮嶽隨指著那鐵青色的臉罵道:“今日若不是我師傅慈悲,不許我收你的狗命,此時你的頭骨,已扔成粉了,且饒你多活幾時,我自有收拾你的時候。”
眾獵戶見師徒二人的舉動,一個個都吐出舌頭來,又開心又害怕。開心的是因為這公差借著奉了縣官的命,來監著獵戶辦案,時常欺侮眾獵戶,眾獵戶畏他的勢,敢怒不敢言。此時有人代他們出氣,自然見了開心;害怕的是公差受了這場羞辱,隻等師徒二人一走,必遷怒到他們身上。這些獵戶的頭目,就是這說話的漢子,叫王長勝,他畢竟乖覺些兒,見朱鎮嶽指著公差怒罵,即過來向朱鎮嶽叩頭道:“求老爺不要動怒,這位大爺實是個心直口快的好人。”
雪門和尚知道眾獵戶畏懼公差,便笑著拉起王長勝道:“好人壞人都不用說了,你且說,你們今晚打算怎麼去拿那猴子?我兩人可以幫幫你們的忙,天色已是不早了。”
王長勝指著地下那個大包袱道:“我費了許多力,借了一副網來。那孽畜的來路,我們這幾夜已看出來了,是從西方獅子峰那邊來的,去也是向那邊去。我想把這網裝置在那條路的卡子上,大家都伏在網的兩邊,鳥銃對準這網。網上有許多小銅鈴,那孽畜不來則已,來了沒有不觸著網的。一觸了網,就會飛也枉然。”
朱鎮嶽不曾見過獵戶用的網,聽了王長勝的話,喜得立刻教解開來看。雪門和尚搖手道:“這時打開來,要收很不容易,等到去張設的時候,你再看不遲。你瞧,這們大一個包袱,豈是尋常的小網嗎?不要耽擱了,看來路在那裏,我們就此同去罷。”朱鎮嶽喜得幾乎跳了起來,眾獵戶各人拿各人的兵器,大包袱就有兩個獵戶用竹杠抬著。公差也托了一枝鳥銃,王長勝在前引道,一行人向山上走來。
這時已是黃昏月上。晚風吹得滿山樹木齊鳴,不一會走到一處山窪。王長勝停了步,說道:“就在此地,是最緊要的處所。”
雪門和尚看那山勢,惟此處最低,兩邊高起,和馬鞍形式一般。朝西望去,遠遠的一座山峰,高聳雲表。兩個峰頭向南斜伸出來,一高一下,遠望就像是一隻大獅子,張開大口,峰頭上長的樹木,便和獅子頭上的毛一般。山脈與西太華山連綿不斷,相離約莫有二十來裏遠近。即向王長勝問道:“你剛才說獅子峰,就是對麵那兩個峰頭麼?”
王長勝點頭應是道:“並沒有兩個峰頭,實在就是一個。此時天色將要黑了,看不分明,似乎是兩個峰頭。因那山峰全身岩石,上麵伸出一塊大石頭,下麵就成了一個大石岩,可以坐得下五六千人,裏麵還不知有多深。人若睡在地下,往裏麵爬,也可以爬進去,隻是沒那們有膽量的人,那孽畜十九就在那裏麵藏身。下麵伸出的石頭略小些兒,所以望去像個獅子口。”
王長勝和雪門和尚談話,眾獵戶已將大包袱打開,抖出那副獵網來。朱鎮嶽看那網,是用極細的絲線結成的,銅錢大小一個的眼,抖開來那們一大堆,大約至少也可圍上兩裏多路。網邊上一麵安著許多小鐵鉤,一麵許多五寸來長的鐵釘,隔幾尺遠懸一個小銅鈴,朱鎮嶽也看不出有甚麼作用。眾獵戶提開那網,底下還有一大疊,形狀和那網差不多,隻絲線粗些,網眼兒有茶杯大小一個,每一個眼兒上係著一個鐵鉤。朱鎮嶽更不知怎生個用法,便問王長勝道:“這也是獵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