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打痞棍大俠揮拳 劫貞孀惡徒肆虐(1 / 2)

話說周老五說了這句話,雪門和尚便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們可氣?”

周老五長歎一聲道:“近年人心之壞,真可算是壞到極處了。那婦人是混名‘衝天炮’的寡嬸,二十二歲守節,遺腹生了一個兒子,想刻苦撫養成人,度過這下半世。今年兒子還隻有八歲,那婦人全靠替人做針黹、洗衣裳,弄幾文錢度日,並沒有親房叔伯可以幫助。那衝天炮雖是同宗,已是五服之外的侄兒。

“衝天炮年紀雖小,隻是生性凶橫無常,一望就使人知道是個不務正業的東西。平日結合著一班賭棍,賭輸了就偷扒搶劫,無所不為。近來輸得太多了,沒法彌縫,就轉起寡嬸的念頭來了。串通了一個壞蛋,做六十兩銀子,連娘帶子,賣給那壞蛋作妾。那婦人既守了八年寡,如何肯由一個遠房侄兒賣掉呢?自然是抵死的不依。

“衝天炮用甜蜜言語勸誘,凶惡手段威逼,都不成功。直延到那日,八月十四,衝天炮的節關實在不得過去,又跑到他寡嬸家,挾個破釜沉舟之勢,非逼著他寡嬸依遵不可。幾言不合,就抓著他寡嬸打起來。打一會又放開手,問依不依他。寡嬸見鬆了手,就拚命向門外逃跑,恰好不前不後的,遇著我打那門前經過。我將衝天炮打跑,她即把前後情形哭訴給我聽。大哥是知道我的性格的,親眼見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能忍得住不過問麼?”

雪門和尚點頭道:“這是自然不能不問,就是我也得管這閑事,後來怎麼樣哩?”

周老五笑道:“大哥猜,那衝天炮被我打得跑向哪裏去了?”雪門和尚笑道:“我如何猜得著?”周老五道:“他也不知道我是誰,以為多來幾個人,便可將我打翻了。我當時正立著和那婦人談話,忽聽得身後一聲喊嚷。我回頭一看,足有二十多個人,每人手中都抄著家夥;也有拿刀的,也有拿棍的,高高低低,長長短短,一窩蜂似的向我圍裹攏來。我雖是不及大哥那們好的工夫,但憑著我兩膀的實力,他們那一窩子膿包貨,怎放在我眼裏?

“我一看衝天炮在人叢中,手裏挽著一個流星,卻不敢向前,隻推別人的背。我氣上來了,放開喉嚨,向他們一聲吼,走頭的幾個,早嚇得退了兩步。我那時也有些怕打出人命來,幹連著自己不好,不敢動手打他們;隻伸開兩膀,躥人人叢中,一手將衝天炮提了起來,舉在頭上舞了兩下,對那些人說道:‘你們誰敢動手,這就是榜樣!你們不相信,我做個樣子給你們看看。’我說罷,用力把衝天炮往空中一拋,足拋了兩丈多高,落下來,我又一手接住。衝天炮隻叫饒命。

“那些人見了,哪裏還有一個人敢動手呢?狡猾的就偷著溜跑了,幾個立在我跟前的,不敢溜跑,見衝天炮求饒,也大家向我作揖。我仍將衝天炮提在手中問道:‘要我饒你容易,但是我饒了你之後,你給我甚麼憑據,永遠不再上你寡嬸的門?’衝天炮哀告道:‘我如果再上這裏來,你老人家盡管將我活活打死!’那幾個幫打的漢子,也都齊聲哀告說:‘衝天炮若敢再對他寡嬸無禮,便是我等也不饒他。’

“大哥,你是知道我性格的,平生服軟不服硬。見他們如此哀求,我的心腸就軟下來了,立時把衝天炮放下地來。那小子還向我叩了一個頭,我又告誡了他幾句,他才爬起來,領著一班凶漢去了。

“我那日討賬很順利,身邊有幾十兩碎銀子,當時望著那寡婦可憐,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知道自己的娘,被人打出來了,也追了出來,揪著那寡婦哭泣。那們炎熱的天氣,我看那寡婦身上穿的一件藍老布單衫,補丁疊補丁,比一件夾衫還要厚得多,下身的小衣也是如此。那小孩身上就更可憐了,用一塊做米袋的麻布,圍著腿和屁股;上身赤膊,一絲不掛。那小孩的模樣,卻生得很是可愛,齒白唇紅,眉清目秀,全不像是窮家小戶的兒子。並且我聽他勸慰他母親的話,竟和大人一般,說的有情有理。

“我就往懷中摸出銀包來,拈了幾塊碎銀子,大約有四五兩輕重,交給那小孩子道:‘這點銀子給你明天過節,買件新衣服穿穿。’那小孩真好,見我給他銀子,連忙跪下來說道:‘你老人家救了我母親,怎敢再受這銀子!’那婦人也是這般說。我就說道:‘你收下來罷,我不是講客氣的人,這幾兩銀子,我雖不是富人,卻不在乎這一點。’那婦人還要推辭,那孩子便雙手接著,淚眼婆娑地說道:‘請問你老人家貴姓?住在那裏?將來我長成了人,好報答你老人家的恩典。’我見他一個孩子能說出這種話來,心裏又是愛他,又是替他難過,豈真有望他報答的心思?不過我也想知道那孩子的造就,便將姓名、住處說給他聽了。

“我從那日回家,也沒將這事放在心裏。直到八月二十日,我一早起來,才就將大門打開。這時,小女鐵兒還在劉黑子那裏學武藝,不曾回家,家中隻有我,和一個多年幫我打鐵的曹禿子,因此早起開鋪門,打掃房屋,都得我親自動手。那日我正將大門打開,隻見那個小孩子靠大門立著,一見我的麵,就雙膝跪下來,叫了一聲周老爹。接著流淚說道:‘我母親被人搶去了。’這句話才說完,就掩麵哭得不能成聲了。我看那孩子身上,卻穿了一件白大布單短衫,下身褲子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