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怪雀牌與怪名刺(3 / 3)

“‘我心想這也是一樁美差,謝委下來就走,隻帶了兩名護兵,四名轎夫,一名挑行李的。在兩縣僅住了一星期,案情已調查明白了。委任上有三星期的限,我想已離家不遠了,何不借此多餘的限期,歸家看看家父母呢?於是就從臨湘動身,向巴陵進發。

“‘一百八十裏路,已走過一百裏了。夏季日子長,正在下午四點鍾的時候,忽然迎麵來了一隊荷槍的兵士,望去約莫有四、五十人。我以為是那地方駐防的軍隊,也沒有注意。

“‘看看相離不遠了,我的護兵,跑到我轎子跟前報道:前麵來的軍隊,照服裝看去,好像是一隊桂軍,並且行伍錯亂,必是從平江潰竄下來的,請示怎樣辦呢,還是迎上去嗎?

“‘我忙教轎子停下,立刻走出轎來,一看果是些潰兵。因近年來的湘軍,很多效桂軍的裝束,也是戴著簝葉鬥笠,腳穿草鞋。平江沈鴻英的軍隊,不見得便潰竄到這裏來,又相離已不到兩箭遠近,就要避讓,也來不及,隻得挺身向前,要轎夫扛著空轎,跟在後麵。

“‘誰知來的,竟是沈鴻英的桂軍,被葉開鑫打得潰了一營,四處亂竄。他們見我護兵,背著兩枝步槍,正如蒼蠅見血,登時將我們包圍起來,一連開了十來槍。幸喜是對天開的,不然,我早已沒命了。隻聽得一片聲呼著繳械。

“‘兩個護兵,都臥下裝好了槍,想回槍抵抗。你看,這不是糊塗找死麼?任憑你的本領登天,兩人也敵不過四、五十人哩。急得我隻管揚手,一麵教護兵把槍丟了。護兵也是該死,我說的話,好像是不曾聽清。拍,拍!竟向桂軍回擊了兩槍,爬起來向山上便跑。他們回擊這兩槍,沒要緊;可憐我,幾乎急死了。你說那些桂軍肯放手麼?那槍就和放爆竹一般。

“‘我到了這時,也就說不得怕丟人了,隻得雙膝跪在地下,高呼不幹我的事。卻好那些桂軍,並沒向我開過一槍。四個可惡的轎夫,見護兵跑上山,他們也跟著跑了,隻剩我一個人跪在那裏。桂軍分了十多人去追兩個護兵,其餘的就圍了我,把我提起來,審囚犯似的審問了一會。

“‘有幾個主張用繩縛了我的手,牽著和他們同走。虧在一個像頭目的人,說沒得麻煩了嗎,牽去有甚麼用呢?這乘轎子倒好,去擄四名夫子來,我也來享受享受。他說完踢了我一腳,教我滾蛋。我巴不得有這一聲,提腳便走。

“‘才走了半裏多路,心想那一挑行李裏麵,很有些重要的案卷,和貴重東西。這一丟失,真是糟天下之大糕了,越想越覺得可惜。不知怎的,猛然想起這張名片來,何不摩弄它一番,看是怎樣?便無效也不要緊。

“‘於是心裏就默念陳複君交給我,還有你在旁邊的情形,一麵伸手去衣袋裏,在名片上摸了幾下。真作怪,我心裏一默念,就糊裏糊塗起來了,仿佛耳裏聽得有人說,還不快回頭跟上去?兩腳不知不覺地,仍向剛才遇險的地方走。

“‘走到那裏,隻見那些兵,正向前走,我坐的那乘轎子,已有四個人抬著,卻不是我那四名轎夫。那一挑行李,也有一個鄉下人挑著,跟在轎子後麵。

“‘若在平日,我絕不敢跟上去,但是此時我心裏並不知道害怕。隨著他們走了十多裏,天色已黑了,見他們進了一家莊子,轎子擱在外麵,行李挑進去了。我在那門口徘徊,門口站著有守衛的兵,像是不曾看見我的樣子。

“‘我信步走進裏麵,許多兵士,都在一間廳堂裏,有坐的、有睡的、有立著談話的,絕沒一個人注意到我身上。

“‘不一會,有幾個兵搬了些飯菜出來,大家搶著吃。我覺得有些餓了,也跟著大家用手抓了吃,也沒人看出來。那些兵士,吃過了飯,大家在那廳堂上,橫七豎八地睡起來。我的那桃行李,也擱在廳堂上。

“‘我這時心裏,忽然一動,暗想他們都睡了,我還不把行李挑走,更待何時呢?隨即將行李挑在肩上,大踏步出了村莊,趁著月色,直走到天光大亮,也不知道疲倦。

“‘像那麼重的行李,若在平日,莫說要我挑著走路,就隻要我挑起來,我的肩頭也得痛十天半月。這時我挑在肩上,好像重不到四兩。便是我平日徒步行路,也行不到二三十裏,就得腳痛。

“‘這一夜行了八十多裏,還挑著那一肩行李,就換一個壯丁,也不能一口氣行八十多裏。這回的事,我至今想起來,仍是和做夢一樣。’”

姓楊的朋友述到這,裏笑著問我道:“你聽了這麼荒唐的話,相信不相信?”

我遂將陳複君在上海的事,說了一遍,給姓楊的朋友聽了,並說道:“這事不由我不相信,世間的奇人怪事盡多,我們的見識有限,不能說不是親眼見的,就武斷沒有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