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亂報的,原沒甚麼吃力。隻因他這算的太覺吃力,便連帶我這報的,也覺吃力了,為甚麼呢?
我隨口報出一個數來,他立時跟著打上了便罷,略遲了一點兒,我就忘記了,他卻要我補報一遍。這種絕無根據,又毫不用腦力的數目,如何能補報呢?虧得姓黃的朋友,算法比較地高明,從張四爺手中把算盤接過來,我才得暢所欲報。
陳複君背朝算盤站著,雙手捧著那張白信紙,就電燈底下細看。
約莫報了四五十回數目,陳複君忽然揚手道:“夠了,算盤上,百位錯了一子,應九萬三幹八百六十三,算盤上是不是七百?”
我低頭一看,果然不差,暗想原有種腦力足的人,計算最快,隻是如何會知道算盤上錯了一子,並知道錯在百位上呢,這不是奇得駭人嗎?
陳複君說完,向張四爺道:“筆呢?”
張四爺即拿了枝筆給他。
他將信紙放在桌上,右手握著筆,左手撚著指頭,輪算了一會,回頭問黃太太道:“貴庚是丁酉年生的麼?”
黃太太連忙應是,臉上卻露出極驚訝的樣子來。
我和張四爺,跟姓黃的夫婦,都做了六、七年的朋友,都不知道他們夫婦是哪年出世的?這時聽得陳複君說出來,不知怎的,我周身的毛發,都不由得豎起來。大家你望著我,我望著他,真是麵麵相覷,都猜不透這陳複君,是個甚麼怪物。
陳複君見問了不錯,即提筆在紙上,寫了“丁酉”兩字。寫好了,又要我報。
我正待開口,館主人來了,進門就笑問道:“又玩甚麼把戲,教茶房來我那裏拿算盤?”
姓黃的朋友,忙將算盤遞給館主人道:“老板的算盤,必是好的,我們正苦算不快。”
館主人手裏雖接了算盤,卻是摸不著頭腦,我隻得把原由簡單說了一遍。
館主人點頭道:“最好是兩個算盤,等我去隔壁房裏,再拿一個來。”說著,仍將算盤交還姓黃的,即時跑到隔壁,又拿一個來了。
我這回仗著館主人是會算的,報的比前回更快了幾倍。報了好大一會,陳複君才止住說道:“老板的數不錯,是八萬六千三百零二;黃先生的,就差的遠了,隻七萬多,一個子都不對。”
陳複君始終用背對算盤站著,兩眼看著紙上,他後腦上,又不曾長著眼睛,為甚麼比我和張四爺,在旁邊看見的,還要明晰些呢,這不是太怪了嗎?
這次就把月份算出來了。此後又算了兩次,日子時辰,都算得毫厘不差。說起這八字的身份、家世及一切經過的事實,其中完全對不對,我們做朋友的,自然有些不知道。隻是看了黃太太那不住地點頭的樣子,知道是算的對了。
不過隻算到本年,以後的話,卻是含糊一派不可捉摸的話,黃太太也不追問。因時間已是十二點多鍾了,便一同作辭,回新重慶路安歇。
我和姓黃的夫婦,議論了好幾日,並且逢著湖南人就打聽,兀自研究不出這位陳複君,是一個甚麼來曆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