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堯爆發出一陣大笑,“我早說了吧!”
魚在藻左看右看,“我覺得很喜慶嘛。”
舒容瞪了謝堯一眼,“穆導,這是唐代酒暈妝複原。”
穆宗沄“哦”了一聲,端詳片刻,他搖頭,“這審美,恕我不敢苟同。”
說著他走向謝堯辦公桌,“之前拍的素材呢?”
謝堯連忙走過去,“準備好啦!”
穆宗沄又回頭,對著袁迦瑩說,“趕緊卸了,待會兒驚著客戶。”
袁迦瑩卻不理他,翻看攝影機拍攝的素材,“素材交給宣傳部的同事,找個團隊好好推一推,對節目也會有幫助。”
舒容詫異,“推?!”
魚在藻一本正經,“好像少了點兒什麼。”
袁迦瑩點頭,“背景簡陋,缺乏包裝,她又不愛說話,不過這些都是小問題,正式運營前會全部解決的。”
舒容嚇得結巴起來,“可是我從來沒想過,我、我害怕!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啊!”
袁迦瑩鎮定,“充分的宣傳和營銷,再加上你的技術,假以時日,你一定會成為當紅的美妝博主,這不隻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公司。放心吧,一切交給我!”
魚在藻看向那隻大牌雲集的化妝品箱,自言自語道,“到底是哪裏不對呢?”
袁迦瑩不以為然,“先做做看吧!”
難得兩大編導意見一致,聯合定了下一期的主題為妝粉。但是在推行的過程中,遇到些麻煩。
比如陶唐。
麵對魚在藻的介紹,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妝容複原?”
魚在藻點頭。
陶唐輕輕眨眼,然後他果斷地轉過頭。
想走?沒門!
魚在藻一把拖住手臂。
“這不是我的專長。”
“青銅漆器緙絲陶瓷,難道都是你的專業?”
陶唐微笑,試圖抽出手臂,“故宮有專門從事宮廷妝品研究的專家,我為你們介紹啊。”
魚在藻卻是堅持,“你得全程配合拍攝。”
陶唐預備把魚在藻的手扒開,結果被她纏得更緊,“我不會跑的,放手。”
魚在藻“哦”了一聲,放開了陶唐。
誰知陶唐拔腿就要跑,早有防備的魚在藻直接撲上去,熟練地抱住大腿。
陶唐甩都甩不脫,掃視周圍,他咬牙,“起來。”
魚在藻起來半步,從抱腿變成抱腰,八爪魚一樣地纏著,“陶教授,你這是歧視女性!”
陶唐苦笑,“我哪裏歧視女性?”
魚在藻哼了一聲,“孔夫子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將女子同小人相提並論。女子的胭脂妝粉更是小中之小,不值一提,你當然不能屈尊來講。”
陶唐低頭看她,“你一定要保持這個姿勢跟我說話嗎?”
魚在藻馬上站起來,態度堅決,“除非在你眼裏,閨閣文化都是雕蟲小技,否則為什麼不答應!”
看著對方的炯炯目光,陶唐無奈地攤開手,“我真的不是這方麵的專家,一點兒都沒研究過!不過,好吧!”
魚在藻眼睛一亮,馬上回頭招手,“答應啦!”
舒容和謝堯分別從隱蔽處探出頭,兩人都是不好意思的表情。
謝堯嘿嘿地笑,“陶教授,麻煩你啦!”
陶唐若無其事地看他一眼,又掃一眼魚在藻,“還不走?”
目送二人離開,謝堯低聲道,“被這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纏上,陶教授真是可憐啊。”
舒容朝他翻白眼,“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謝堯不可思議的表情,“我越看她越不正常,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邪勁兒。”
舒容氣惱,止住步子,“你才不正常,討厭!”
她加快腳步,追上前麵的二人。
謝堯又是撓頭,然而也追上去。
這三人被陶唐領去了故宮書畫館。
舒容是專業的,看著一幅幅的傳世名畫,她比對起不同時代女性的妝容特點,不時還列表畫出樣圖。
謝堯原本在拍書畫細節,拍著拍著就轉去拍一臉虔誠的舒容。
魚在藻仰起頭,盯著《韓熙載夜宴圖》上的美人出了神。
陶唐問,“這次的主題,是否可以不局限於妝粉呢?”
魚在藻不解,挑起眉看他。
陶唐順溜地轉換話題,“你看,為什麼在這幅畫裏參加宴會者多服綠色?”
魚在藻眨眨眼,“為什麼?”
陶唐立時作答,“依據北宋太宗淳化元年的律法,南唐降臣一律服綠,而《宋大詔令集》裏又提到淳化二年曾對此律作出修訂,南唐降臣可依官職服紅色紫色。當年沈從文先生僅僅從服飾顏色,便推斷出這幅畫的真實創作年份,應介於南唐覆滅以後、太宗淳化二年之前。現在你們想做女性妝容,可以,但妝容、服飾和審美的變化背後,有沒有特定的社會背景,折射出怎樣的文化意義呢?”
魚在藻若有所思,但是又現出苦惱之色。
下一站是陶瓷館。
陶唐帶著他們參觀陶瓷館的女性陶像。
一邊作著介紹,“《戰國策•趙策》裏有記載:‘鄭國之女,粉白黛黑。’說明粉與黛早在戰國時期便出現在女性的日常生活裏。你們可以想象,中國女性對於美的追求隻會更早才對。”
根本沒人聽他講,謝堯早就跑去拍攝形態各異的陶俑了。
舒容被一尊三彩女立俑吸引,駐足凝視半天。她翻開筆記本裏唐妝那一頁,從初唐閻立本的《步輦圖》開始,一直到晚唐周昉《簪花仕女圖》,唐代女性妝容都被她畫成對比鮮明的表格。
眼前唐三彩女俑素白的臉上被她自動上妝,月眉、闊眉、柳葉眉、八字眉、桂葉眉、拂煙眉……
千變萬化的唐代眉型,搭配風采各異的胭脂妝與花鈿,唐三彩女俑立刻生動起來。
舒容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謝堯順勢按下快門,留下了這個笑容。
魚在藻左右看看,難得又是露出愁容。
陶唐看她犯愁卻不做聲,隻暗暗好笑,在魚在藻忍不住開始暴躁的時候,他才不疾不徐地開了口,“有一個人,或許能幫助你。”
魚在藻眼睛一亮,“誰?”
陶唐淡淡看她,“真想知道?”
魚在藻豎起耳朵,連忙點頭。
陶唐開始提條件,“第一,不準再在外人麵前胡鬧。”
魚在藻眨眨眼,“那沒人的時候可以胡鬧嗎?”
陶唐輕咳一聲,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魚在藻撇起嘴,“第二條呢?”
陶唐笑了一下,馬上板起臉,嚴肅地說,“什麼時候允許你胡鬧,要由我來決定。”
魚在藻哼了一聲,不過她馬上又高興起來,親熱地攬住他的手臂,“去哪裏找這個人?”
陶唐帶他們去了古方妝品複原工作室,找的是傳承人杜瓊。
這時間,她正在製作玉女桃花粉。
舒容欣喜萬分,趕緊過去靜靜觀摩,謝堯繼續拍攝的老本行。
陶唐低聲道,“宮廷醫案中留下很多關於養生、美容的醫方,專家將它們彙總起來,提供給社會研究,杜瓊的工作室就是專門從事古方妝品複原的,她做一行已經有八年了。”
說話間,杜瓊將玉女桃花粉遞給舒容。
舒容深深嗅聞,在手背上試驗,然後她抬起頭,疑惑地問,“這就是武則天最喜愛的玉女桃花粉嗎,可這沒有桃花的味道啊!”
杜瓊笑著回答,“它是以益母草灰為主料調配的,名為玉女桃花,說的是唐代貴族女子長期使用它來調理肌膚,使其潔白瑩潤,如桃花般嬌豔。現在有很多化學妝品,號稱讓皮膚毫無瑕疵,實際是以遮蓋為目的,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內外兼顧,養顏護膚,才是我們傳統妝品的特色。”
魚在藻臉上寫的都是懷疑,看杜瓊的眼神就像看一個神棍。
接著,杜瓊打開自己的妝匣,將澡豆、妝粉、胭脂、眉黛、唇脂一一鋪開,其中胭脂便有數十種之多,顏色之鮮豔紛繁,令人眼花繚亂。
舒容越看越興奮,用力一敲自己的腦袋,“我怎麼早沒有想到呢!”
眾人詫異地望著她。
舒容抬起頭,“小魚,你之前不是說,我的妝容少了什麼嗎?中國古典妝容,怎麼能用現代的化妝品來複原呢,應該用純天然的古典妝粉啊!”
魚在藻長長地“哦”了一聲。
舒容接著說,“過去我們采用天然植物染色,色彩搭配低調和諧,即便是紅綠撞色,也能給人古樸典雅的感覺。你看這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