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奉一邊說,張角一邊不住點頭,好像一個老師在考驗學生的學業一樣。
張角聽完楊奉的話,心中頗是激動,道:“我之所以能撐到現在不死,實在是因為沒能見到獻之,如今心願已了,我也可以安然離開了。隻是,由於馬相的背叛,使我以為獻之並未答應我信中所說,於是我便讓褚燕保護寧兒離開廣宗城,不知何往,此件事情實在對獻之不住。”
楊奉一聽,心中一涼,張寧竟然不在城中,而且不知去了什麼地方,看來自己與她果然無緣。但又擔心張角多想,楊奉道:“嶽父大人不必擔心,有道是: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識,我與寧兒必然會有重逢的那一天。”
張角重複了一遍“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識”,不由讚道:“獻之果然不愧是大漢朝數百年來少有的文武全才,隨手拈來便是一句佳句。既然獻之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想必寧兒走時以為你並未答應我的請求,以後會對你有所怨言。我現在書信一封,日後見了寧兒交與她,也會少了許多誤會。”
也就是張角的這封書信使得楊奉在數年後收服黑山褚燕,說服張寧的時候,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好不容易寫完這封信,張角顯得很累,額角上出現了一顆顆的汗珠,這正是人體極度虛弱的表現,出得都是虛汗。楊奉連忙在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水,給張角遞過去,張角接過,一口氣便喝完,精神又好了一些。
張角繼續道:“我兄弟三人都是朝廷首列的要犯,一旦我身死,朝廷勢難放過我的兩個弟弟,以及我手下一班大將,這些人若是再托付給你照顧,很可能會因此使得朝廷看出什麼端倪,所以一旦城破之日,對於他們你大可不必手下留情,若是他們難脫此難,隻能是他們命中注定。”
楊奉聽了之後,暗暗佩服,這才是做大事情的人,分得清輕重,看得透形勢,又下得了狠心,便道:“這個問題小婿自有分寸,嶽父大人在世一日,小婿便一日不攻廣宗城,一旦嶽父大人駕鶴西去,兩軍之間便是生死之戰,豈能再考慮其它。”
張角點了點頭,對楊奉的這番話甚是欣賞。須知,成大事者當須不計小節,但凡要完成一件事情,必然要有人作出犧牲,若是方方麵麵都要顧及,隻怕每一件事情都難以完成,這一點楊奉和張角甚是相似。
因為楊奉的到來,張角今日說的話比平日十天說的話都多,而且還親筆寫了一封書信,使得本身就極度虛弱的張角更是疲憊不堪,事情都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張角也不想再談下去,於是便說了最後一句話:“我死之後,廣宗城上必然不會高掛白旗,所以我何時身死隻能靠賢婿自己去發現了。天已不早,賢婿還是快回吧,記得日後替我好好照顧寧兒,我死也無憾了。”
望著這個遲暮的老人(在今天看來,說老人有點過,因為張角今年才四十多歲,古人三十五便自稱老夫,所以在當時那個年代,說是老人自然成立),楊奉堅定的點了點頭,心中不由想起了一句話:“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看著楊奉點頭,張角心中不由大慰,對楊奉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張角自己卻重新躺下,口中喃喃念叨著:“卿兒,卿兒,多少年了我一直沒能找到咱們的兒子,我對你不住,不過我也馬上就要陪你來了,省的你在黃泉路上寂寞,也希望你不要怪我。”
楊奉已經轉身準備向外走,聽到張角自己的自言自語,明白了一半卻又糊塗了一半,心中也不忍,終於轉過身來,對張角道:“小婿知道嶽父大人起義為了誰,其實她並沒有死。”張角聽了這話,身體巨震,雙目突然大盛,盯著楊奉用嘶啞而又顫抖的聲音道:“她……她在什麼地方?”
楊奉目注張角良久,歎了口氣道:“她在漢中,嶽父大人放心,她生活的很好,很平靜。”說完,楊奉轉身走了。
雖然糊塗了一半,但是楊奉並沒有追問下去,也造成了一個日後讓楊奉頗覺後悔的事情。
張角驚訝地望著楊奉的背影良久,最後長歎一口氣,重新躺下,許久之後,張角喃喃說了一句話:“也許,我真的錯了,也許這才是她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