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霧季的來臨,隨著各娛樂場所的生意轉入旺月。隨著一家魔術團的來到重慶,重慶的學術演講空氣好像突然的熱鬧起來。但仔細一看,並沒有什麼“學術演講”,也沒有什麼“熱鬧”。隻不過有一兩個人接連不斷的作“學術演講”,同時請人在報紙上替自己敲鑼打鼓罷了。
其實他們並沒有講什麼“學術”,正如他們敲鑼打鼓的報紙上所宣布的,他們隻是在講“故事”,講“曆史故事”。他們所講的曆史故事是以“趣味”為中心的,真正對現實最有意義的曆史卻沒有人講,什麼道理呢?為什麼不講一講宋朝是怎樣亡國的?為什麼不講一講明末的曆史大悲劇?為什麼不講一講與今天憲政運動有關的戊戌政變一類的曆史?
這種對著曆史發抖的“曆史家”,他們之所以能在此時此地活躍,唯一的法寶是“曲解曆史”和在曆史裏尋找“趣味”。他們的方法是繼承著宋朝以來說書人的傳統方法,而帶了學術的時裝,不要說他們沒有科學的曆史眼光,簡直是毫無“史識”,尤無“史德”。如今本來是霧的季節,這種“曆史家”卻像魔術師似的在製造霧,用霧罩起來曆史,罩起來真理。魔術固然不能騙人,但魔術卻可以騙錢。不信嗎?請看我們的“曆史學者”是怎樣的講太平天國!
我們的“曆史學者”黎東方教授所講三國之後,前幾天又在江蘇旅渝同鄉會講太平天國。黎教授關於太平天國的演講是四日晚七時開始的,第一次講的是“圍攻南京”。在四日下午三點左右出版的《新民晚報》上有一則詳細消息,記得是當日早晨黎教授對記者的一段談話。這段談話在黎教授自己僅隻是一種廣告作用,但對我卻是寶貴材料;就憑著這點材料,我認清了所謂“曆史學者”的本質,同時忍不住為太平天國一哭。黎教授對記者說:“圍攻南京,是曾國藩的傑作。”南京是當時繼續了十四年的民族革命運動的最後根據地,被圍攻,被搗毀,是中國曆史上一大悲劇,為什麼算是“傑作”?請問黎教授是用什麼觀點來研究曆史?是站在什麼立場說話?如果南京的被圍攻是“傑作”,那麼清兵入關的第二年進入南京,是不是也算“傑作”?那麼“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以及和嘉定人民表現得同樣壯烈的同樣被屠,但不像揚州和嘉定那樣出名的“江陰突破”,不也是洪承疇之流的“傑作”麼?那麼滿清的奴才唐友耕在大渡河背棄了石達開的停戰條件,將石達開的部將二百多員,工兵二百多人,一齊殺光,不讓自己的民族中留一顆革命種子,不更是“傑作”嗎?好一個“傑作”!隻有奴才才相信這是“傑作”!
(原載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十六日《前鋒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