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別山中的文藝孤軍(1 / 1)

文協鄂北分會(又稱襄樊分會)成立不久後曾經組織過兩次筆部隊。第一次是在二十八年春天,為響應總會“到戰地去”這個號召,我同克家,孫陵,另外兩三個青年同誌,從襄樊到隨棗前線。從隨棗突圍回來沒休息多久,我同克家又第二次結成小組筆部隊冒著溽暑就道遠征淮上。

我同克家的這次遠征,算是鄂北分會第二次組織筆部隊訪問戰地。這時候總會組織的戰地訪問團已經向北戰場出發了,這對於我們是一種很大的激動,要求到敵後遠征的心願非常熱切。八月下旬我們到了皖北阜陽。當地有文協的皖北分會籌備處,負責的是王萍草等。我們的訪問把他們的工作興奮起來了,準備集中力量辦一個較大的文藝刊物。後來這計劃雖然沒有實現,但皖北各地青年對我們這次訪問卻受到不少影響,像《淮流》等側重文藝的綜合性刊物都是在這時期醞釀成的。而全國和第五戰區文藝運動的大體情形,也是在這時候傳播到皖北去的。

在皖北繞了個大圈子,轉到立煌去,逗留了一個星期,又穿過河南平原,回到鄂北。第二次我到大別山是三十年的春天,當杜鵑花正紅的時候。在山中停留了將近一年半,到去年秋天離開。當我來到山中的時候,原來鄂北分會的會員劉芳鬆、黎嘉都早到此地,不久白克也來了。於是分散的人已經有一部分集結起來,新的刊物已經出版起來了。但工作本來是在痛苦中開辟的,當痛苦愈來愈多的時候,朋友們就像是到了晚秋的楓葉,經霜一打,風一吹,紛紛的四散飄零。

三十年的秋天,安徽省文化工作委員會已經在常恒芳先生的領導之下,出版了三個刊物,其中有一個是李春舫編輯的《文藝叢刊》,每期大約有六七萬字。我到大別山中的時候正逢著《文藝叢刊》出完了第一卷,準備從二卷一期起大加革新。革新號於五月間出版一直支持第二卷終了。

大別山中第二個較有實力的文化機構是中原出版社。我到山中的時候,中原出版社除出版已經有兩年曆史的綜合性刊物《中原》外,又出版了《中原副刊》兩期。後者是所謂軟件刊物,實際上帶著濃厚的低級趣味,每周一期,每期五萬字左右。從第三期起我將這個刊物裏外革新,使它成為一個大方的,嚴嚴肅肅的,偏重文藝的綜合性刊物。

將《中原副刊》出完了第一卷(六期),就索性改成了《中原文化》,更側重文藝方麵。後來李春舫編的《文藝叢刊》停刊,為適應讀者需要起見,《中原文化》從二卷一期起就變成一個純文藝刊物了。山外朋友以稿子支持我的也有許多人,其中以克家,田濤,碧野,周熙諸友最為出力。實際說來,以大別山的種種條件而論,當然不可能辦一個像樣刊物,我對於這個刊物的愛惜乃是因為它是茫茫中原,茫茫戰地,茫茫江淮之間,唯一的文藝刊物,唯一的不含毒汁的菌蕈!《中原文化》在內外的複雜矛盾中出夠兩卷,天氣又到晚秋了,霜降了,西風緊了,楓葉開始飄零了,我也帶著悵惘而輕鬆的心情出山了。

在大別山中,真正能負責的文藝工作者並沒有多少人,實際是一支孤軍。最值得誇耀的,也最值得我永遠不忘的,是這一群形形色色的文化工作者都能夠坦白合作,融洽無間,共同為開展工作而努力。由於大家在工作上能坦白合作,許多困難的工作到我們手裏都迎刃而解了。第二屆詩人節在大別山的盛況也是茫茫中原所沒有的。不過我們不能作的工作畢竟太多,那都是叫人隻能搖頭歎息。

我們同大後方的朋友們遠遠隔離,在“風雨如晦”中死守著一道散兵線。雖然支持到去年秋天大家走了,散了,然而我們曾經是一支有力的孤軍,曾經在一道共過甘苦:我關心著這些朋友,時常在夜間夢見他們。我希望他們能夠平安無恙,並希望我們將來能夠在另一個地方從新聚首,從新建立起我們的文藝戰線。

一九四三年三月九日

(原載《抗戰文藝》一九四三年三月“文協成立五周年紀念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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