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味,男士淡香水,和一絲絲奶油的甜香混合在一起的氣息。
一股透骨的寒涼從頭頂直竄到腳底,激得時光胸腔裏一陣劇痛,頭暈目眩之中一股滾燙的甜腥湧上喉頭,時光忙偏頭俯身,一口濃稠的鮮血險險地避開賬冊和衣服噴落到瓷磚地麵上,濺開一片刺眼的殷紅,到底還是落了一滴在她大紅的裙擺上。
這本由教授親自核查,經手人屈指可數的賬冊上,最清晰的氣息……
竟然是霍明遠的氣味。
時光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把賬冊放歸原位,又是怎麼清理了地板上的血跡,再去到臥室裏把鑰匙塞回宗亮的腰帶扣,把一切恢複如初。
從心口蔓延到全身的冰涼把她的一切知覺凍得麻木。
她一直以為宇宙時空對她擾亂時空秩序行為的警告隻會是身體上的折磨,可直到現在她才突然發現,這隻不過是最最淺一層的警告。
早在她自以為能夠利用這場時空錯亂的時候,警告就已經開始了。
八月六號的那麼一通聽不見對麵話音的電話,和霍明遠的幾句一麵之詞,被她在這幾天找到了些許間接的佐證,她就理所當然地相信了他在六號所說的一切。
可她直到現在才意識到,在正常的時間順序裏,最先提出霍明遠的警察身份,以及做出一係列足夠自圓其說的解釋的那個人,不是霍明遠。
而是她!
是她在今天,八月三號,第一次向他提出了警察的事,霍明遠直到八月四號也沒有給出一句正麵的答複。八月六號,她才在霍明遠打了那通間接證明他警察身份的電話之後,第一次聽到一句正麵的承認——在她今天,八月三號,先對他提過那個水箱裏的手機,和那個雁城公安局副局長的名字的前提下。
這條在她的時序裏順理成章的推理鏈,居然在正常的時序下毫無意義。
這才是宇宙時空對她最大的警告。
今天在安德公司樓頂上衝霍明遠嚷嚷的那些話多都是賭氣的話,可是有一句她現在不得不重新認真地想一想。
他不會是教授嗎?
他要是教授,她想的那些和他有關的婆婆媽媽的事情,又算什麼呢……
等她在通身的冰涼中慢慢尋回些知覺的時候,客廳牆上的時鍾剛剛走過十一點四十。還有不到二十分鍾,她就要被宇宙時空丟去下一天了。
不管下一天是哪一天,八月七號還是八月五號,霍明遠都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與其現在回酒店找霍明遠,不如睡一覺來得快。
沙發上疊放著一方毯子,時光扯開來裹在身上,倒在沙發上閉眼待了好一陣,亂成一團的心緒和渾身的疼痛漸漸平定下來,才發現臉頰不知什麼時候被眼淚打濕了,一片冰涼。
她自作聰明,自食其果,有什麼好委屈難受的?
應該是疼的吧。
時光兩下抹掉臉上的濕涼,猛地想起一件事來,忙起身拿過手機,往童爍在星期一給宗亮發信息的那個號碼上發了條信息。
——藥效穩定,一切順利。另外拜托你查的事,也請一定在今晚幫我弄清楚。
童爍很快回了一個“我盡力”,又緊跟著發來一條。
——在哪見?
——明早八點後給我發“2CO2+H2O=C6H12O6+O2”,我會去市科技館的時空穿越展廳找你。不要發早了,否則宗亮會看到。
如果沒有八月四號童爍在科技館給她的那番解釋,就不會有她之後做出的種種決定和安排,也就不會有現在這當頭棒喝一般的發現……
那番解釋,就是把這場颶風扇到她麵前的蝴蝶翅膀。
十一點五十二分,童爍回了信息。
——光合作用的反應式是6CO2+6H2O→C6H12O6+602,你寫錯了。
時光有點啼笑皆非,化學老師就是化學老師。
——這不是反應式,是密碼,就按我寫的發,不要改。
十一點五十四分,童爍回信息。
——行吧。記得把這些短信刪幹淨,小心被人看見。
照童爍說的刪完短信,已經十一點五十七分了。時光頂著越來越濃重的睡意和顱腦中一陣陣沉悶的鈍痛收好手機,倒回沙發上,沒等再想些什麼,就仿佛被一隻看不見的手一把推進了沉沉的睡夢裏。
再一睜眼,人已經在她臥室裏的那張高箱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