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遠就用這怪怪的眼神看了她一陣，忽然無奈地笑了一下，抬手朝馬桶指了指。
“水箱裏有個手機，幫我拿來。”
時光照他說的打開馬桶水箱，從裏麵撈出一個密封的塑料盒子。打開盒子，撥開用來增重的填充物，再揭開裹在外麵的一層錫紙，終於露出一個款式老舊的直板手機。
霍明遠接過來開了機，撥出一個熟稔於心的號碼。
幾秒之後，時光就見他神情一肅，用一種她從沒聽過的端正嚴肅的口吻開了口。不隻是語調，他開口的瞬間雖然沒做任何動作，但時光直覺覺得他整個人都一下子莊重起來，莊重得仿佛用通身的氣質無形地朝電話對麵的人敬了一個禮。
浮動在他眼睛裏的迷霧瞬間消散一空。
“陳局，是我……西雁山那邊出了點情況，教授明天很有可能會在安德公司的參觀活動上現身……我明白，但是為免傷及無辜群眾，請求局裏安排警力支援。”
不知電話對麵的人說了些什麼，霍明遠忽然抬眼看向已經呆住的時光，看了幾句話的功夫，才低沉又果決地說了聲“明白”，把手機從耳邊拿開了。
時光僵硬地半跪在他身前，半晌才擠出一句不成個的話：“你，你是……”
“是，宗亮蒙對了，我就是警察。”
霍明遠坦然又鄭重地點頭，淺淡一笑，卸去了通身鎧甲般的莊重嚴肅，虛靠回牆上。
“這一個星期你就隻記得星期二一天的事，對吧？那你現在還記得的跟我有關的一切，除了單身和三圍尺寸，其他都不是真的。”
手機關好，霍明遠朝時光遞回去，儼然是要交給她再原樣封起來放好。
時光在錯愕中忽然回過神來，驀地站起身，連退幾步，直退到後腰抵住了洗手台，才踉蹌著站住腳。
這個人是警察……
他居然真是警察？！
這應該就是那躍躍欲出，卻反複被他按回進迷霧之中的讓他害怕的東西，可他現在居然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拋到了她麵前。
這比一個警察的身份更讓她發慌。
“你，你就不怕我……我……”
時光倉惶間本能地抓起手邊觸碰到最堅硬的東西充當武器，那堅硬的東西以一種極具威脅的姿態橫在眼前了，才發現居然是個電動牙刷。
霍明遠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一個明朗的笑容在他蒼白虛弱的眉宇間鋪展開來，看得時光一怔。
她常見霍明遠笑，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笑得不濃烈卻飽滿，是實實在在地發自心底的笑，因為想笑就自然而然笑出來的笑。
幹淨，真實，臨近收尾又溫柔繾綣。
像一場暴雨過後，鉛灰色的深重雲靄一層層散去，碧空中灑下的一片明朗而不刺眼的陽光，又像落在尖利嶙峋的山石上最柔軟純淨的一捧白雪。
霍明遠就這麼笑看著她緊攥在手裏的牙刷，伸手從後腰處摸出那把從車裏帶上來的槍放在地上，稍稍用力往前一滑，黑亮的槍就貼著光潔的瓷磚地麵朝著時光直奔而去，不偏不倚正撞到她腳尖。
時光驚得又往後縮了半步，渾身繃直地貼靠在洗手台上。
他們兩個人身上唯一的一把槍就在距離她足尖半步之遙的地麵上原地打了幾個轉兒，悠悠地停了下來。
“你……”時光嗓音發顫。
“我不怕。”
“為……為什麼？”
“因為有些被你忘幹淨的事兒，我還記得。我相信你也遲早會想起來。”
不等時光追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霍明遠已經把手機朝她拋了過來。霍明遠沒使多少力氣，時光本能地淩空一抓就接住了，正覺得自己一手抓手機一手抓牙刷的樣子更傻了，還沒想好先扔哪個，就聽霍明遠有氣無力地歎了一聲，緩緩開口。
“不管你現在記不記得別的，你起碼該記得，你今天還說過不會丟下我不管。”
霍明遠鬆散地靠在牆上，低頭朝滿身觸目驚心的傷口掃了一眼，再抬眼看她的時候，那張蒼白如紙、冷汗涔涔的臉上都是幹淨明朗又有恃無恐的笑意。
“你這話還算不算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