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霍明遠正在山間羊腸小道上以近八十邁的速度轉方向,顛簸中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什麼幾天的事?”
“你還記得星期二早晨吃飯的時候我說的嗎?還是像切蛋糕那樣,我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的記憶也被切走了。”看著霍明遠在後視鏡裏緊盯前方眉頭緊鎖的臉,時光唯恐沒把這詭異的事情解釋清楚,沉了口氣,又補了一句,“這個星期從星期一到現在,我就隻記得星期二這一天的事了。”
“隻記得星期二?”
“嗯。”
霍明遠像未卜先知似的準確又小心地開過一處藏在濃霧裏的危險彎道,才詫異地朝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星期一呢?你又把星期一忘了?”
時光一怔,又忘了?
她是在星期三到星期五的某一天裏想起來過嗎?
不等時光開口,霍明遠又問:“開槍救你的這個人是誰,你也想不起來了?”
時光看看在她旁邊蜷縮成一團不停發抖的年輕女人,年輕女人沉浸在自己的恐懼裏,目光驚惶而沒有焦點,看起來既讓人憐憫又讓人心驚。時光搖頭:“我沒見過她。”
“九號實驗室呢?”
時光更懵了:“什麼實驗室?”
霍明遠深深吐了口氣,像是努力消化了一下:“也就是說,你一點也不記得昨天是怎麼回事了,剛才就隻是想救我出來,也沒想過後麵要幹什麼?”
時光如實點頭,答得簡單明了:“是。”
霍明遠神情複雜地苦笑著搖搖頭,搖掉了滑到他下巴上的兩滴汗珠:“你可真行……”
昨天的事追問起來還不知道又要牽扯出多少新的困惑和錯愕,死亡的陰影正像這山間的晨霧一樣濃重地籠罩在車身周圍,霍明遠明顯沒有那麼些多餘的體力和精力給她答疑解惑,她也沒有那麼些多餘的心思去朝前追問。
隻有活著度過當下的這一關,追問以前才有意義。
“現在怎麼辦?”
“能怎麼辦……”霍明遠無奈地歎了一聲,因為虛弱而發啞的嗓音依然沉穩有力,“現在開始全聽我的,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
“好。”
時光答應完還沒半分鍾,就聽見一陣越野車發動機強勁的轟鳴聲從他們車後方的霧氣中遠遠傳來,飛快迫近。
“霍明遠——”
“我聽見了。”
星期六早晨七點多,在濃霧彌漫的深山把車開到這個速度的絕不會是什麼閑散遊客。
霍明遠沉聲截住時光的話,又皺眉聽了片刻,放眼看看前路,忽然方向一轉,硬生生開下夯土小路,一頭紮進旁邊霧氣更加深重的樹林。
越野車也跟著拐了進來,密林中頓時響起密集的槍聲,林中宿鳥驚得“撲棱棱”衝天而起,蜷在時光身旁的年輕女人嚇得捂緊了耳朵,失聲尖叫起來。
“啊——”
鋼鐵車身不時被子彈擊中,坐在座位上直感到陣陣短促駭人的震顫。
時光忙把上車就擱在一旁的槍抓了起來,剛隔著後擋風玻璃和玻璃外的霧氣瞄準跟在二十步外那個方正凶悍的輪廓,就被霍明遠厲聲喝住了。
“趴下!躲開玻璃,趴座位底下別動!”
話音未落,車忽然急轉方向避開一株一抱粗的大樹,年輕女人在極度驚嚇中一下子暈了過去,時光順勢一把摟過她,按著她利落地一滾,弓身趴到了後排座位下麵。
不知道越野車裏載著多少個槍口,子彈像冰雹一樣沒完沒了地砸來,霍明遠把車開得像條魚,在茂密的樹林裏忽上忽下時左時右地靈活穿行。
豆大的汗珠順著他幾乎擰成死結的眉頭直往下淌,那隻緊握著方向盤的左手微微顫抖,不知是過度緊張還是在勉力強撐。
時光躲不下去了,一咬牙挺起身來。
“我會用槍,我給你掩護。”
“你給我趴好了!”
霍明遠一聲把她喝住,深深沉了口氣,才壓住略顯急促的喘息,啞聲說:“他們怕車裏有炸彈,隻敢遠距離瞎放槍,打不準。這車全雁城就我這一輛,隻要開到有監控的地方,他們自己就消停了。”
時光一怔之間朝車外看了看,這才看出來,霍明遠一頭紮進這林子裏不是為了甩脫那輛明顯更合適跑這種坑坑窪窪道路的越野車,也不是為了借樹林擋子彈,而是抄了個近路朝著那片度假酒店雲集的區域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