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緩緩站起身,下一刻,他的人影已從湖心小軒裏消失不見,再現時,已身在東南林海上方,千尺高的天空。
蹈空踏虛,李珣的身形絲毫不停,破開高空罡風,直入雲霄。
萬丈高空中,雲氣稀淡,罡風勁吹,寒流仿佛是無形的冰鋒,刺入骨髓。
李珣真息鼓蕩,自發抵擋住森森寒意,眼睛卻不免要眯起來,才能遮罩掉外界過分刺眼的光芒。
莫說眼下是深夜,便是正午時分,這光線也強烈得過分。
眼前這百裏明光,什麼雲層都遮攔不住,怎麼下方日夜變化未受絲毫影響?
尤其令李珣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漫天強光之下,他竟然找不到其核心的光源,隻覺得光芒恢宏,無遠弗屆,幾可照徹五髒六腑,便是當日青鸞迸發出的“琉璃光海”,相較亦有所不及。
他閉上眼,卻覺得眼中亮如白晝,又覺得全身上下便如透明的一般,莫說內腑竅穴,便是神思靈台也被這光透進來,照了個纖毫畢現。
便在此刻,一聲巨響,高空掀起了一波極大的震蕩,波動中,李珣身邊殘存的些許雲氣登時消散幹淨。
失去了僅有的參照物,李珣略顯暈眩,更弄不清東西南北,也在這時,他又發現了一個之前忽略掉的問題——如此距離之下,他竟然沒有捕捉到任何一個修士的氣息?
停下身形,李珣隻覺得心中發寒。
雖然耳邊罡風呼嘯,可是對他來說,這就是一個死寂的世界,除了無所不至的光芒,再無它物。
定定神,他用牙縫擠出幾個字:“好個無量光海。”
其實李珣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手段,不過隨口一說,也覺得十分貼切。他緩過勁兒來,知道在這無上光明中處得久了,不免就受到其中影響,之前靈台映徹的感覺便是明證。
有此認識,他立刻澄清心神,再睜開眼時,雖是滿目明光,卻也不再有之前被照個通透的感覺。
隻是,他依然無法捕捉到任何生機脈動,好像天空中的修士都死絕了似的!
無法自己辨明方向,李珣幹脆聯係上陰散人,以她為參照,重新確認了方位,也不管其他,憑直覺選了西方,不緊不慢的飛過去。
數十裏的路程轉瞬即過,這一過程中,李珣六識所及皆是單調的光芒,他所能做的,僅僅是不被它們滲透進來,不過他隱然感覺到,外界的空氣溫度似乎有些變化。
當他將注意力轉到這個方麵的時候,異變突起!
周邊的溫度陡然提升,大氣哧哧發響,像是濺開一團燒紅的鐵水,灼熱的氣流撲麵而來。
下一刻,虛空中橫貫殷殷雷鳴,先前驅之不動的光芒此刻仿佛被撞碎的珠簾,破開了好大一塊,熾烈的火舌從中噴射出來,閃動著耀眼的金紅光芒。
長長的火舌仿佛一條巨大的觸手,當空抽下。李珣挪動身形後移,距離轉眼拉開。
李珣臉上幾乎要被濺射的火星焰尾貼到,但他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體外真息自成屏障,剖開焰尾,連根毫毛都沒傷著。
但,火光主體所蘊含的能量絕不是這些火星可比,那條火舌觸手反轉橫切,看著是無序的擺動,但是方圓數裏範圍都在它的威脅籠罩下。
火舌觸手揮了兩記,李珣周邊虛空竟是青煙處處,火光與無量光海揉在一起,愈顯得虛空渾濁,看不真切。
猛烈爆發的元氣衝擊掀動了之前死水一般的環境,也就放射出更多的訊息。
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心底升起,這一刻,李珣仿佛又感受到了那雙日並行,灼灼欲燃的天人之威。
熾烈的颶風刮動,方圓數十裏範圍內再沒有了高空應有的寒意,燥熱的空氣嗶剝作響,與外邊迸出的火星一觸,便又是一波火焰連爆。
雖然這樣的環境還傷不到自己,李珣卻也不願硬抗,他再向後退,避開這瘋狂擴張的火海。
隨著虛空中火勢越來越大,李珣發現,他的有效視野反而擴大了些,火焰燃燼了一切雜質,煙霧便少得多了,這火焰的燃料恐怕就是周邊的天地元氣吧,大概也正因為如此,無邊光海受其影響,幹擾的強度下降許多。
他舉目遠望,透過火幕,數裏之外的情形隱約可見。
看這火海燃燒無休無止,李珣幹脆一口氣退了十裏多路,徹底拉開距離,直到外麵空氣稍變得涼爽,他才停下身子。再向後看時,他猛吃了一驚: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大家夥?
在他眼前,是一顆噴吐著火光,表麵甩擊噴射的焰尾超過百丈的巨大火球。
李珣可以肯定,在數息之前,絕沒有這個玩意。
以自身的經曆加上目測,火球的直徑至少也在二十裏以上,裏麵層層迭迭,火焰躍動交纏,凶烈狂暴,李珣用足目力,也隻能穿透數裏距離,隨後便感覺精神恍惚,目光不自覺的隨著火光搖擺,幾乎連靈魂都要給融化在裏麵。
如此不可思議之物,豈是人力能夠造出來的?
他還想用對生機脈動超卓的感應來研判局勢,然而,即使是無邊光海的幹擾淡去,可火球外層的天地元氣暴烈混亂,幹擾靈覺,尤其到了更深層的地方,所有元氣更是在極度的高溫下,還原成為最純粹的能量,一刻不停的向外噴發灼熱的衝擊波,隔絕一切外物,在這種情形下,談什麼感應都是笑話。
李珣隻能用非理智的方式認定:這場麵,必然是古音弄出來的!
隻可惜,縱然他有九成九的把握,認定古音就在這龐大火球中央,但那又有什麼意義?
便在此時,龐大的火球內部,接近李珣視野極限的距離,一個模糊的人影飛動,若驚雷掣電,瞬間貫穿了他的整個視界,挪移到某個不可知的位置。
他心頭一顫,雖然隻是眨眼的工夫,他已經可以辨認清楚來人的身分。
身軀雄壯,青衫薄褂,想必是厲鬥量無疑。
厲鬥量在這裏,那其他人在哪?
停了這一會兒,火球的擴張似乎減緩了,觀其外層火光,似乎開始了緩慢的自轉。
這時候,李珣已經再尋不到厲鬥量的蹤影,至於其他人,則更不必說。
難道,他們都陷進火球裏去了?
揣著這樣的念頭,李珣也不深入,沿著龐大火球的周邊開始繞圈。
這並沒有花費他太長時間,由於無量光海的幹擾變小,他的靈覺也在逐漸恢複,雖還比不過在東海上那樣如有神助,可是才移換了幾個位置,便有了種隱約的異樣感覺。
這個方向似乎有點意思。
李珣停下來,看著前方的巨大火球,想再試探性的向前移動,不過身形方動,便有一道鋒銳寒氣斜插過來,幾乎是從他的眉眼間抹過去,警告的意味十足。
李珣駐身不動,眼神卻已經冷了下去,眼下情況特殊,在沒有明晰事態之前,他不介意他人的提醒,但是,像這種缺乏誠意的姿態,卻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寒氣飛射的軌跡非常明顯,李珣正要扭臉去看,心下又是一動,待轉身時,後麵已響起一聲招呼:“李小哥兒不可妄動。”
善意的稱呼和話音裏某種厚重和順的力量,有效的壓住了他心中躁動的邪火,不過也讓他的思維慢了一拍,直到腦子多轉一圈後,李珣才發現,後麵那人的嗓音相當熟悉。
“半成居士?”
渾厚的笑聲響起來,抹去了之前穩重的印象:“有百幻蝶這層關係,李小哥若不介意的話,直接以我匪號相稱即可。”
這家夥真的不惹人討厭,見對方拿出水蝶蘭當幌子,李珣也就笑著應了聲“虎道兄”,同時轉過身去。
後麵的果然就是宇內七妖中,唯一具備所謂正道立場的插翅飛虎,這位西極禪宗的大護法仍是一身灰袍,撚著手上的木製佛珠,方臉上笑意微微,頗見質樸氣度。
李珣很少與這位皈依佛門的大妖魔打交道,但從之前的交流也能看出,這位大妖魔頗有真性情,不是心口不一的人物,於是也幹脆不再弄那些彎彎繞繞,直接道:“裏麵是怎麼回事?”
“確切的消息,怕是要李小哥兒親自去問古音才行,至於我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