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古怪。”

“是什麼呢?”水蝶蘭似乎忘記了之前的難堪,帶著好奇,她率先向那邊飛去,李珣叫聲小心,忙收了青羽,跟了上來。

兩人才飛到半途,事態已然生變。

被穿刺的地麵下,終於作出反應。

一串沉悶的咕嚕聲響起來,隨後二人便看到平整的地麵猛地隆出一個足有兩尺高的小丘,隨後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衝開,裂出一個不規則的大口子,一時間土石飛濺,破空尖嘯聲不絕於耳。

兩人都驚了一下,忙止住身形,遙空觀望。

李珣更是迷惑,在他看來,這裏沒有氣機的劇烈變化,也沒有特別明顯的元氣波動,三千罡煞渾儀之陣仍然在有條不紊地運行,天劫依然在積蓄的過程中,那這股力量又是從哪兒來的?

“好像……有東西湧上來了?”水蝶蘭不用感應,而是利用自己天下獨步的靈敏嗅覺,發現了異樣。她扭過臉來,笑道:“也許這裏是個火山口?或者,你的血靈羽劍,把某處地脈給擊穿了?”

她的猜測更像是諷刺,李珣咧咧嘴,沒有回答。

這時候,地麵開裂和噴湧的勢頭更加猛烈,乍看倒真像是一個小型的火山噴發,和那邊足有兩三裏距離,李珣二人也感覺了從中噴出的灼熱氣流。

天地間終於起了變化。

當噴發出來的氣流達到了某個界限,本就在不穩定狀態的天地元氣勢必要作出反應,其後果就是,周圍的罡煞風暴被逐漸驅散,在這有限的範圍內,罡煞渾儀之陣似乎出現了一個空白。

雖然相對縱橫數千裏的東海之濱,實在不值一提,可這範圍似乎還在不斷地擴大中。

“大概是你那個以陣破陣,到這時候終於起作用了?”

水蝶蘭笑嘻嘻地說著外行話,李珣卻根本笑不出來,隻能默默搖頭,稍停,他眉毛皺緊,沉聲道:“真有東西上來了。”

地麵的裂隙在擴大,氣流的噴湧速度也開始減慢,強大推力將某樣東西慢慢頂上來。

兩人盯緊了那裏,眼睛眨都不眨。

氣流嘶嘯的聲音反常地低沉下去,似乎能量用盡。但隨後,一個與土石明顯不同顏色的對象浮上來,粉紅的暖色調,此刻入目,卻有一層寒氣,瞬間彌漫人們的背脊。

或許是罡煞風暴被排開的緣故,林間一刻不息的風嘯聲也消失不見。李珣幾乎可以聽到,地麵裂隙之中,那屬於生靈的柔柔呼吸聲。

“林……無憂?”

那位李珣極熟悉的女孩兒,就這樣從地麵下浮上來,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衫子,閉著眼,半長的烏發披散,小臉兒不見血,一向舒展明快的眉額也微微皺著,像是陷進了噩夢之中。

超乎想象的現實,就這麼浮現在李珣眼前。

也在這一刻,來自天地間那最崇高的力量源頭,就抓住他失神的空隙,轟然反應。

旁邊,水蝶蘭突然消失,剛剛驚覺的李珣隻能看到她瞬間跨越數裏的距離,瞬間來到地麵裂隙的上方,手指探出,毫不遲疑地一指點下。

隨後,他的視線便模糊掉了。

一股乎不可抗拒的強壓從頭頂灌下,抵得他的脖子咯咯作響。高壓擠迫氣血,封堵五官七竅,使他的視界轉眼一片血紅。

天地在震動,而其源頭,卻來自於他內心最深處的顫栗,他的身體也隨之抖動,原本運轉有序的真息流動,更是亂成了一粥。

這一刻,李珣的腦子裏空空如也,隻有瀕臨崩潰的身體做出毫無理由的動作。

那一瞬間,他的身體轉化成最純粹的血影妖身,撞破了已如固體般凝滯的空氣,朝著水蝶蘭那邊飛射。

尖銳的破空嘶嘯聲裏,水蝶蘭一指點中林無憂的眉心。

冰藍的光芒仿佛是一圈神異的佛光,在兩人周身一閃即逝。這時候,李珣撲了過來,張開的雙臂恰好將二女包進去,三人滾做一團,就借著衝擊的餘力,翻向空地的另一邊。

隻是一線之隔,之前林無憂浮上來的地麵裂隙,無聲無息地擴展成一個徑長近丈的黝黑洞口,洞口周邊,光光滑鏡,仿佛被高溫熾燒的沙子,已經成了半琉璃狀。

一圈無形的震蕩以洞口為中心,迅速擴散。已經撞出十多丈遠的李珣和水蝶蘭身體一震,都是一口鮮血噴出來,飛竄速度更是驟增,轉眼已在三五裏外。

然後,才是天崩地裂般的大爆炸。

方圓三裏的範圍,轉眼便被高溫火焰吞噬,伴生的衝擊波橫掃四方,所過之處,已然生機盡毀的高大樹木甚至連倒折的機都沒有,便被憑空摧發幹淨。

這還沒完,本來灰霾密布的天空中,此時已被紫電雷火布滿,成百上千的粗大電枝從雲層中投下來,在空中便纏繞撞擊,構成一個彌漫天地的大網,幾乎不帶任何空隙,就這麼平壓下來,與地麵上的咆哮衝擊稍一接觸,就發生了第二次毀天滅地式大爆炸。

大氣像是水紋一樣抖動,清晰地刻劃出那橫掃四方的衝擊波軌跡,狂暴而灼熱的強風,其速度在瞬間超越了通玄界修士所達到的最高極限,頃刻間,廣及數百裏的森林,化作一片白地。

衝擊波轉眼便達到爆發性的極限,擴展的速度突然放緩,從高空下看,衝擊波的橫截麵看起來倒像是微微向圈收縮,便在此刻,又一次爆炸重重擂在白地的正中央。

第四波、第五波、第六波……撼人魂魄的衝擊,前後炸出了整整九次!

如此天威,遠比最初一記幹天陽罡神雷落下時要來得恐怖得多。

如果說李珣在當時天雷降世時,思維停滯,但還有本能可用,那麼現在,他連本能都要喪失掉了。連續九次的猛烈衝擊完全打破了他體內正常的氣血流動,以至於根本無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動作。

他接著水蝶蘭和林無憂,三人粘在一起,卻像一片殘破的葉子,在空中飛轉抖蕩,似乎隨時都會被颶風撕碎。

昏沉恍惚的時間也不知過了多久,久違的重力感終於回到他身上,這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摔在了地上,懷中仍摟著水蝶蘭和林無憂,而輕重轉換的刹那,四肢百骸又是劇震。

等到他嗆出第二口血,同時又重重地打了個寒顫。

被包裹在熱風中那麼久,此時的他竟然覺得渾身發冷,想想也知道出了問題。

他咧開嘴,不知是叫苦還是自嘲:“終還是被寒毒給害了。”

“知足吧你!”在李珣懷裏的水蝶蘭稍稍動了一下,隨即便發出一聲呻吟,不知是傷到了那裏。

她將臂彎內的小姑娘鬆開,看著那蒼白的小臉兒,哼哼兩聲,幹脆伸出手,沒好氣地在上麵拍了拍:“看到沒有,這小家夥就是激發天劫的引子,還好我的移神咒發得快,先封住了她的生機魂魄,否則,傾天大劫應機而發,半點兒力量都不浪費……還會像剛剛那般,空自放出幾個響屁?”

李珣聞言為之絕倒,但想想剛才那勢壓萬物的恐怖“響屁”,若是真能集於一點,而非以爆炸的形式發散,那當真是神佛辟易,一千個李珣加起來也不可能擋住。

隻是……林無憂怎麼又成了激發天劫的引子了?

難不成,兩百年前,出之於水鏡宗、引發“殺鳳”之役的箴言警語,並非全是被人篡改利用的空話?

李珣與水蝶蘭麵麵相覷,一時間都摸不著頭腦。

大氣中依然餘波蕩漾,說是“餘波”,其實與夏日海上的颶風無異。

風過處,草木偃伏,沙石飛動,嘯音不止。當然,李珣和水蝶蘭所處的地點,地麵仿佛被刻意平整過,光滑如鏡,除了風大些,倒也沒什麼了。

水蝶蘭隻想了一會兒,神色便困頓起來,腦袋上下連點,看她的樣子,甚至要在李珣懷裏睡上一覺,這分明是精氣嚴重虧損之相。

李珣馬上明白,所謂的“移神咒”使出來,竟然可以引偏天劫感應,當屬神技一流,可這效果越好,代價也就越大,眼下水蝶蘭新傷舊傷湊在一起,顯然是撐不住了。他不敢怠慢,低聲道:“先不要多想,也別睡過去,我們先回霧隱軒,等局麵……”

話音陡然中斷。

身後,一抹寒芒撕裂虛空,出奇地毫無聲息,卻幾乎摒棄一切過程,才一閃,便已經抵上了他的後背。

然而,無堅不摧的劍光甚至沒有劃破李珣的背衫,而是刺在了一根黑檀木製的棍狀物中段。

棍體瞬間斷為兩截,然而一隻纖纖素手,便握著剛斷成的半截短棍,似若無力地在劍脊上輕敲一記,依然是無聲無息,持劍的女修卻是嬌軀抖顫,鴉羽般的發幕之後,也是一口鮮血噴出來,同時向後飛退。

陰散人從虛空中跨出來,傲立在李珣身旁,也不追擊,隻在玉顏上微露笑容,清音朗朗:“一別多年,青吟仙子的淒秀冷寂,多化做婉轉妖媚,莫不是睡的男人換了,這風儀氣度,也要稍事奉迎?”

青吟毫無反應,就那麼消失在全無遮掩的天空下。

而這時候,斷裂的金絲拂塵上半邊才摔落地上,發出一聲微響,可緊接著,它又跳起來……不隻是這半截拂塵,就連地上李珣等人,也被地麵波浪般的抖動震得坐不住身子,一時間好不狼狽。

李珣睜大眼睛,嘴邊含糊地罵了一聲,這才道:“怎麼回事?”

回應他的,是一聲恍若嬰兒啼鬧的尖音。

音波跨過百裏之遙,清晰地響在耳邊,說不出為什麼,李珣猛打了個寒顫,他循聲望去,卻見那邊的天空,瞬間幽暗下去。

遠近天色的強烈對比,近乎妖異,仿佛是一個巨大無匹的怪物,張開大嘴,將半邊天地,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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