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主意!”
李珣和水蝶蘭同時讚歎。
借著辟路梭的靈異和對陣勢的把握,玄化真人在虛空中刻畫中罡煞流動的軌跡,這一手出人意料,又無比切合實際。
東海上的十九宗修士,哪個不是挑眉通眼的人物,有此提示,縱不能真正明白罡煞渾儀的運行,可照葫蘆畫瓢,總比兩眼摸黑強上太多。
而這還不算完,玄化放出辟路梭後,又是一聲長嘯,大袖擺動,竟是不顧劫雷威脅,破空直上,幾乎頂在雲層下麵,再度出手,這一次,卻是一把金燦燦的飛劍。
從李珣這邊來看,飛劍大約就是半尺長,兩指寬,光芒凝而不散,顯非凡物。
兩個從罡煞漩流中撲出來的散修被劍光一繞,當下屍分四段,橫死當場。
而劍光並不停歇,拖曳的劍芒搖動如蛟龍出水,橫躍半空,竟是從辟路梭畫出的圖案中間穿了過去。
“妙!”
李珣大力擊掌叫好,這次水蝶蘭的思路卻是跟不上了,她一臉茫然:“怎麼?”
知道水蝶蘭完全沒這方麵的天賦,李珣也不費力解釋,隻是簡單地道:“這一劍,是劃出避開罡煞渾儀幹擾的最便捷路徑……”
“你當然看得懂,可旁人可未必。”
“隻要回玄宗的修士看懂便成。”李珣隨口回應,幹脆也不走了,隻目不轉睛地盯著天空。
像這樣由玄化真人親自展現破解禁法陣勢的機會,可不多見,而且,他也想想看,這個禁法造詣更在自己之上的人物,會用什麼法子來破解古音的手段。
玄化真人似乎也感應到李珣的注視,向這邊瞥來一眼,但也不多說,收回飛劍,向著略偏西北的方向飛去。
這個方向並不是直接通往古音所在之地的,李珣盯著玄化移動的軌跡,同時與自己推演的結果相對照,很快便有了答案。
那個方向,不會碰到古音,也不會碰到十九宗的修士,然而,那卻是罡煞渾儀之陣運轉中的一個陣眼,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陣勢的變化運行中,必須發揮作用的關鍵之處。
玄化真人最初的速度其實並不快,可是在其行進過程中,他卻可以像半空中那些辟路梭一樣,借著無處不在的罡煞漩流,一次又一次加力,而試圖阻攔他的散修,不是以毫厘之差錯過,便是被劍光立斬當場。
這樣的場景,隻李珣視線所及,便有十餘波次,而玄化真人的速度卻沒有絲毫減緩,反而越來越快。
“圓融老辣、老辣圓融,區區四個字,卻不是幾年、幾十年工夫便能磨練出來的。”
一直到再看不清玄化的身形,李珣都在感歎兩人間極小又極大的差距,玄化的這一連串舉動,盡顯其作為禁法大宗師的絕頂神通。
即使是禁法宗師,但以一人之力,也不可能迅速破掉十萬人規模的罡煞渾儀之陣,可是,玄化卻抓住了現階段最要緊的東西──古音對整個陣勢的精微操控。
古音通過陣勢變化,改變特定區域的壓力,以達到遲緩甚至控製十九宗修士行動的目的,而玄化則窺準這一點,利用自身深厚的禁法造詣,迅速反應,先一步破壞或幹擾陣勢運轉的樞紐,將古音的殺招,化解於無形之中。
短短數息時間,玄化已經飛臨那重要陣眼的上空。
那裏的散修盟會修士想來也得到了消息,蜂擁而上,欲加以阻攔。
但他們結成的陣勢,在玄化眼中,完全不值一提,而剝去陣勢庇佑,這群散修,完全沒有與玄化為敵的資格。
將十多名散修轉眼死光,這些人的死相,隻有距此最近的一些修士能看到,然而他們死亡所造成的影響,卻通過無處不在的氣機連接,迅速回饋到那些或多或少了解東海局勢的高人心中。
也許,更多的人並不清楚這一切,可是由於陣勢變化停滯而導致的後果,卻又無比清晰地體現出來。
此一瞬間,十九宗修士的前進速度陡然加快,而散修盟會一方的死傷,則迅猛攀升。
“也許古音還是托大了。”
李珣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然後招呼水蝶蘭繼續前行。
也許,玄化真人與古音的陣勢操控的爭奪將會萬分精彩,不過,他畢竟也有自己的目標要去達成。
不得不說,玄化真人的手段,讓李珣二人也受益不少,他們前行的速度至少提升了三成。
其間,水蝶蘭不斷通報青吟的位置,可是李珣卻很難以之前的感應之法捕捉到女修的蹤跡。
便是偶爾閃現,也會被極快地“斬斷”,看起來,青吟已經掌握了隔絕他感應的方法。
不過,僅以水蝶蘭這一個管道,李珣也能夠確定,青吟正朝著九幽地氣噴發的區域不斷前進,速度並不比他們快多少,殺的散修也不比他們少多少。
看起來,即使是太虛元化神光,也很難在天劫與罡煞風暴交織的環境中始終如一地維持隱匿狀態。
驀地,水蝶蘭停下身形。李珣吃了一驚:“那邊怎麼了?”
“不是那邊,是……”
說話半截,就停了下來,不過,百裏之外,那陡然激突高揚的元氣震蕩,已經說明了一切。
“玉散人……傀儡!”
即使是在罡煞風暴的幹擾下,側後方暴烈的元氣震蕩,也足以轟傳百裏,雙方的真息質性更是瞞不過人,李珣對其中一方的記憶當真是刻骨銘心,第一時間便辨認出來。
“那個就是被煉成傀儡的古誌玄?”
水蝶蘭閉上眼睛,仔細感應,末了,又輕皺秀氣的鼻尖,做出最終評價:“真臭!”
她的評語相當獨特,可李珣沒有發笑的心情,因為就在說出兩句話的時間裏,遠方傳來的元氣變化就顯示,玉散人傀儡的攻擊恍如移山超海,勢不可遏。
論個人修為,玄化真人差了這真一傀儡實在太多,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便被打壓得抬不起頭來。
“古音真是……”
李珣不知該說什麼好,他本以為會看到一場精彩的控製與反控製的禁法對決,就像國手行棋那樣,將殺氣蘊育於無形之中,卻沒想到對決隻拉開一個照麵,古音就釜底抽薪,照著拈棋長考的對手一刀砍下。
這一刻,東海上不知有多少人大罵卑鄙,可這對古音又有什麼作用?兩軍爭戰,無所不用其極,古音做到了,而玄化顯然沒有準備好。
大氣中傳來怪異的呼嘯聲,聲音並不尖銳,卻穿透耳鼓,撼人心神,嘯聲起落三次,聽者氣血便隨之激湧三回。
由此牽引氣機變化,原來流利的真息運轉亦為之大亂。
卡著這一空檔,尖音驟起,鋒銳如刀的音波便是相隔百裏,也搗得人心口微痛。
餘音未竭,玄化真人的氣息強度己是急速墜落,幾近於無。
喀喇喇!
又是一道電光撕裂長空,在灰霾密布的天空中,烙下深深的痕跡,觀其威勢論,絕不亞於最初那記陽罡雷火。
李珣心頭一震,那聲“糟糕”尚未出口,電火已在罡煞風暴中炸裂開來。
海天之間炸開了一個巨大的火球,而急遽擴散的火雲周邊,亦有無數的電蛇竄動,以一種難以理解的玄妙方式,鎖住了火焰進一步的擴張。
熾紅的火浪在這個範圍內翻湧,看起來隨時都會再度爆發,而事實上,這一恐怖的能量隻能在有限的區域內衝突流動,最多隻在周圍形成一圈灼熱的風。
李珣從來不知道,天降雷火竟會導致這樣的場麵,但他又非常清楚地知道,原本已經微弱之至的玄化真人的氣息,就在這巨大的火球中,被蒸發殆盡,連點兒渣滓都沒留下來。
這一刻,有一股冷氣從尾椎衝上,直透入腦,讓李珣激零零打了個寒顫。
“玄化死定了。”水蝶蘭下了斷語。
麵對李珣移來的目光,她聳聳肩:“陰陽之氣相激就是這麼回事兒。天劫中最討厭的就是這個,陽罡雷火與風災陰獄相合,會生出諸般變化;風災陰獄與魔劫相接,又會生出諸般變化;等到三劫合一之時,就更不必說。”
妖女的態度冷靜自然,在她漫長的生命曆程中,這樣的事情見得太多了,和她相比,李珣似乎還嫌嫩了些。
至少他沒辦法無視一位叱吒風雲的宗主,在瞬間殞命的衝擊。
人心就是這麼奇怪,在玄化真人被玉散人傀儡逼迫得左支右絀時,李珣不打算施以援手,可是當其亡身殞命之際,他心中偏又泛起一些莫名的情緒,在生命的幾十年前,與玄化真人有限接觸的幾個片斷一一流過,末了,有一個念頭泛出來──
玄化……曾指點過我禁法呢!
這小小的念頭也隻心中劃起微弱的漣漪,很快,更現實的問題翻湧上來。玄化真人的死難,對此刻的十九宗聯盟來說,幾乎就是不能接受的打擊,這幾乎就為僅餘的七十餘名各宗精英修士的被動局麵蓋棺定論。
從此刻起,古音可以更加肆無忌憚地利用三千罡煞渾儀之陣,操控東海的局勢,讓十九宗修士變成絲線操縱的木偶,隨她的心意,前進、停滯、後退,直至筋疲力盡,就此衰亡。
而站出另一個足以代替玄化真人的人物,就目前的形勢看,幾無可能!
“要不要去幫忙?”
除了對羅摩什個人的怨念,水蝶蘭在東海的局麵上沒有任何立場可言,這也就使她分外注意李珣的想法,表現出前所未有善解人意。
李珣笑笑,回應道:“該出手的時候,再出手不遲。”
一句話定了基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