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是,此刻東海上的劫雲,乃是四九重劫的餘波?
當此認知落入眾人心中,無論是誰,心髒的跳動都漏了一拍,海麵上也就出現了瞬間的窒息空白。
李珣缺乏對四九重劫的直觀認識,倒是第一個回醒過來,再看諸人臉色,隻見得片片慘灰,個個疑懼,那種模樣,實在不像是執掌此界牛耳的宗師氣度。
他搖了搖頭,也知道自己的經曆終究隔了一層,幹脆不再自尋煩惱,開始從水鏡先生所說的角度思索事態的緣由。
若說大神通之士,古音一方絕不缺乏。
無論是妖鳳、青鸞,還是鼎盛時期的古音,包括身死前的玉散人,都具備此種資格,而且,想一想天劫將臨時,妖鳳有孕在身,玉散人沉屙難起,都是有心度劫,又急需冒險手段的一類,故而也有這麼做的理由。
但要這麼想回去,妖鳳和玉散人又被排除掉,剩下青鸞和古音嫌疑最重,也與此時東海上的形勢相吻合。
不過,不可忽略的一點是,水鏡先生的推導有一點不太通順,那就是如何解釋古音一方如此“巧合”地利用這場天劫?
“利用”之語表達還嫌太輕,說是“使用”才真叫恰當,操控天劫的本事,古音有嗎?如此奪天地造化的大神通,就他所知……念頭至此,李珣心底陡然一片冰寒。
這時候,諸宗主大佬也都逐一穩定心緒,一個個麵色凝重,分明都在心中過濾可能的人選,李珣的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毫不停留,一直到清溟臉上才停了下來,並再也沒有移動。
苦思中的清溟反應明顯慢了半拍,即使是李珣這樣強烈的刺激,也沒有讓他立刻警醒,但越是這樣,後續的回饋也就越發劇烈。
在李珣眼中,這位實質上的師祖大人猛地抬頭,與他目光接觸,情形與先前整個地倒了過來。
李珣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直勾勾地盯著他。
初時清溟還弄不清李珣的心思,但隨著耳邊各宗修士或大或小的所謂“大神通之士”一一流過,他的臉色漸漸變了,眉頭越鎖越緊,直至打成死結。
李珣看著他的神情變化,心裏反而堵得厲害,心跳聲也越發清晰起來。
是了,若說大神通之士,四九重劫前後,整個通玄界又有誰能比鍾隱更具資格?
之所以現在各宗修士沒有想到這裏,還是因為鍾隱千載斬妖除魔的光輝形象在前,遮人耳目。
可李珣不同,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鍾隱的真麵目,況且古音身上疑似的骨絡通心之術,始終如一根尖刺,橫在他心頭。
若按此思路推導下去,是不是也就有了解釋?
還有,還有那青吟賤婢……
李珣的思緒猛不丁地現出一個斷層,非是他心力不及,而是此一瞬間,無意張開的靈覺之網掃到了某個尖銳的反應,突來的寒顫之後,他扭轉目光,卻無法越過人群,找到那熟悉的人影。
“青吟!”
李珣幾乎要咆哮出聲,但很快,他又冷靜下來,托骨絡通心之術的福,他可以在眼下的狀態中使用血神子的法門,對生機脈動的感應也一如既往地敏銳。
青吟果然回到了東海之上!
她究竟與眼下這局麵有什麼關係?
李珣死死鎖定青吟的移動軌跡,同時腦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鍾隱、青吟、古音,這三人之間那若隱若現的連係,仿佛是毒蜘蛛結成的大網,將他罩在其中,越是掙紮,反而纏得越緊,纏得越亂!李珣覺得自己漸漸穩不住心境,有關青吟的問題,似乎是超出他想象的複雜。
也就在此念頭萌生之際,他腦際微寒,眼前仿佛有利刃劈風,他猛吃了一驚,等再度穩定心神,對青吟的感應,已再度消失不見。
那賤婢……
李珣沒想到,青吟竟然這麼快就找到了應對他感應捕捉的辦法,以極具針對性的手段,掙開了李珣對她的鎖定,這也表明,要想在廣闊的東海上再抓住她,難度要比以前高上太多。
李珣真的開始煩燥了,便在此時,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掃到了清溟,對方卻沒有看他,而是仰著頭,似乎要從湧動的黑雲中,看出不斷接近,偏又無比迷蒙的未來。
刹那間,李珣的心神仿佛被某樣東西撞了一記,腦子裏竟有了片刻的失神。
等他恢複過來,耳邊已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眼前事,可為與不可為,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吾等修士,向來隻有避劫一說,避無可避,方才迎難而上,卻從來沒有自尋死路的道理!”
這是離天妖道二度開口,聽聞四九重劫之名,他現在是真正緊張起來了。
和他一般心思的還有很多,以李珣看來,不論正邪,這類人占了壓倒性的優勢,隻不過,邪門如離天,可以直白地表達退卻之意,正道的修士,則顧忌很多。
有人開了頭,便有人接上,出乎意料,接著說話的竟然是褚辰老妖怪,他比離天的地位可要強上太多了,隻一開口,原本有些紛亂的場麵便安靜下來。
“依著水鏡先生的意思,此劫雲或是四九重劫的餘波,既然是餘波,與真正的四九重劫便不一樣。至少,要綿延時日,似乎不太可能……可是如此?”
他問的是水鏡先生,水鏡也點頭認可。
褚辰紅潤如童子的臉上笑意微微,不緊不慢地道:“古音如此神通手段,老朽是極佩服的。不過,這類神通,總是可一而不可再,今日使出來,明日便使不出來,故而,此時吾等暫避其鋒也是好的。待劫雲散去,散修盟會氣勢泄盡,諸宗再合力殺回,那時,古音還能有什麼手段使出來?”
“褚宗主一語中的!”
“灑家覺得這話不錯。”
“以退為進,方是聰明之舉。”
褚辰話音方落,便有無盡冥主等人開口附和,一時間聲明退卻的一方聲勢大振。
李珣看得清楚,不隻是邪宗諸人,就是正道宗門內,像聆風子、大衍先生、玄化真人等大佬,也有意動之色。
剛經曆了根基毀喪之苦的七無、李東覺、天河三人,現在並無表示。
不過,三人神情又有分別,李東覺神思浮動,顯然對眼前的局麵缺乏信心,有被褚辰等人說動的跡象;天河則神色憤然,已在失去冷靜的邊緣;倒是七無道人,依舊瞑目盤坐,似乎仍未從雷劫幹擾中解脫,對身外事不管不問,冷漠得令人心寒。
這時候,已經許久沒有表態的厲鬥量開口說話,卻是繞過了核心話題,轉而詢問羅摩什:“摩什兄可已探出劫雲覆蓋的範圍?”
羅摩什聞言一笑,答道:“總在三、五千裏左右,聲勢不小,而且還在不斷擴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