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的眉頭卻皺得更緊,概因在箕不錯轉身,眾人目光隨之移動的刹那,有個人影在百工堂前廳一閃而過,純憑印象,李珣隻覺得那人影甚是高壯,也極為熟悉。
咦,若真是腦中想的那位,箕不錯的膽量倒是見長啊!
暫時按下念頭,隨眾人進了門,他才沒現這裏已被花木騰牆分隔成諸多廊道小屋,當頭卻是一個布置精美的廳堂,視覺上已很寬敞,與廊道連接,顯得細密曲折又不狹小。
而在章順的指點下,人們看到,在騰牆之上,綴飾的花木果實之間,偶爾閃動寶光,細看去,卻是一件件品相不俗的仙劍、法寶。
這些價值驚人的寶物,就這麼掛在藤牆上,乍看上去沒有任何防護措施,讓人有種拿下來細細把玩的衝動,這些寶物的排列也不是隨意為之,而是由品級、種類之高低不同,分類、分道懸掛。
外麵藤牆上掛的不過是百來件,隨著廊道逐一看過去,廊道盡頭的隔間,方是真正交易之所在,在那裏通過各間的掌櫃,方能尋到更上一層的精品。
章順口舌便利,為諸人一一解說:“這裏保有敝閣及天星海千多年來近十分之一的珍藏,無一不是各個時代的大師之作,諸位若有興趣,可隨意觀看、試用,後進有專門的演武堂,可供諸位使用。”
他這麼一說,除了李珣,諸精英弟子都是怦然心動,平日裏這些珍藏見一件都難,而如今卻有上百件擺在眼前供他們隨意選擇,就是不買,拿來過過手癮也是好的。
“至於二樓,則是訂製、修複諸般法寶的所在,上麵駐留著五位千帆城超品匠師,雖說因為時間,材料的緣故,一時造不出絕好的東西,卻能為諸位訂製一些小玩意兒,威力雖不大,可相當實用。”
“若在戰時,損傷了仙劍法寶,也能到此修理。像明璣仙子,便是來尋公輸大師,來為寶劍祛穢除汙的。”
“祛穢?”
對此疑問,章順微笑著垂下頭去:“進一步的消息,請諸位與明璣仙子討論吧。前麵那些話,其實按著規矩,敝人也不該說,隻是看見諸位與明璣仙子屬同道中人……諸位,這邊請。”
規矩?李珣想了想,問出一個關鍵問題:“千寶閣的珍藏,千帆城的匠師,都是此界最頂尖的,想來交易價錢也是不菲,卻不知貴堂買賣要價幾何?”
章順流利地回應:“通玄一界,都是修士真人,自不能用下界的銅具物件兒。對此,敝堂在後進設有估價房,由此界德高望重的飽學之士坐鎮,專門品評估價,務求公道。凡是草藥丹丸、礦石靈液、劍器法寶、稀有鳥獸,無不可作價買賣,以多換一、以一換多、以多換多,無不可也。”
說了這麼一長串,稍停片刻,他又略微壓低聲音道:“甚至一些修行法門,獨特劍訣之類,也能估價交易,隻看貴客願不願意了。”
嗡地一聲,洛玉姬等人都忍不住驚歎,旋又彼此討論,場麵一時有些混亂。
其實這種以物易物的事情,在此界也算慣例,可像百工堂這樣形成規則條例,光明正大地放出且一體推行的,從古到今恐怕還是第一回。
初時諸精英弟子還隻是討論這法子合適與否,但到後來,卻是齊齊指向了千寶閣、千帆城的新奇手段:“這個,還像是修行宗派嗎?”
議論聲中,眾人登上二樓。這裏看上去便比下麵寬敞空曠得多,據章順所言。隔間僅有五個,乃是諸位大師工作體息之處,在他的引導下人們來到位於右側回廊的甲字二號房,敲響了門外的鍾磐。
一個童兒開了門,見外麵這麼些人,也嚇了一跳:“怎麼今天的生意好了這麼多?”
出口的味道已經有了些商賈氣息,章順卻是陪笑:“這是箕閣主邀來參觀公輸大師煉劍的諸宗道友。”
“參觀,你們把大師煉器當成耍猴的麼?”
童兒表麵上看起來也就是十一二歲的年紀,語氣既傲,又老氣橫秋。還好,能成為各派新一代精英的修士,養氣功夫都過得去,更知道製器煉劍顧忌多、規矩大,而公輸大師這樣的一代名家,則更有過之。
目光稍一交流,便立時有兩個人開口,要去下麵逛逛,這下一呼皆應,到後來,隻有好奇的洛玉姬扯著顧顰兒,陪著李珣進去觀摩,剩下七人,以梅潔為首,由章順引著,到一樓去遊蕩,正好是遂了心願,或許還能做買兩個法寶應景。
童子見人數少了大半,這才滿意,語氣也放緩了些:“進來吧,到裏麵別隨便說話,驚擾了大師,旁的也沒什麼,毀了你師叔的寶劍,又該怨誰去?”
此話一出,李珣立知這是個長輩人物,當下不敢怠慢,再行一禮,方與兩位女修進了門。
裏間的布置十分簡單,卻是件件器物都有來曆,就是隔音的擋板,也是上好的純犀木製成,屋裏靜悄悄的,直到童子打開了側門,才有人聲傳出來。
“……此劍前任主人橫死,未散之怨氣已沉入其中,再被血殺戾氣汙穢,內外交攻之下,若要清除,必須以符籙之術引導,然而這樣,煞氣橫生,對你這持劍者,相當不利啊。”
童子待這段說完,方向裏通報,一直報完了三人的名宇,那公輸大師方淡淡允了,李珣這才得以登堂入室。
走進門去,裏麵卻是間靜室,床椅皆無,隻有兩個蒲團,此時被明璣和一位須發灰白的中年男子占著。
明璣本是背對著門口,卻轉過來臉,徽微一笑,示意三人坐在她身後,李珣也不說話,向公輸大師稍一行禮,默默盤坐下來。洛玉姬顯然是認識大師的,甜甜地叫了聲“師叔”,才拉著顧顰兒坐下,公輸大師嚴肅的臉色稍緩和一些,依舊向明璣道:“你希望保持此劍獨步宇內的功效,也是應有之義,我可以答應,可你要知道,應急的手段總會有些瑕疵……你本來不必這麼著急的。”
明璣從容回應:“大戰在即,也想不得那麼多,再說隻要應付過此戰,再找大師想法消除隱患,也就罷了。”
“大戰在即,生死之事,你想應付過去,也沒那麼容易!”公輸大師冷笑兩聲,也不再勸,向那童兒吩咐道:“寶劍在三陽泉中泡的時間也到了,你去把它拿來。”
童兒應聲開門出去,明璣略一欠身,道:“多謝大師。”
公輸人師搖頭不語,李珣心裏則頗為不安,也不顧禮數,在後輕聲說:“四師叔,那劍……”
明璣也學公輸大師搖頭,外加兩字:“無妨。”
看著明璣因搖頭而微晃的發絲,李珣不知怎麼了,腦子有些昏然恍惚,一種難以解釋的感覺,像是一朵陰雲,悄無聲息地遮擋在他心頭。
簡單地說,這是一種極為不祥的感應。
他心中有些不安,自斬天神劍之事後,他還是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感應,但其中的關竅他又無論如何想不明白,這迷霧中的茫然與強烈的威脅感彙在一起,頂得他坐立不安,心跳也紊亂起來。
這時候,公輸大師再度開口:“我需得提醒你一句,這以血殺戾氣汙損寶劍的手法,絕非是無意的巧合,而是血魔刻意為之如此,這寶劍便是全然無損,以其有備之心,想達到理想的效果,也不可能。”
“是,大師,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