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水蝶蘭又問陰散人道:“你和鍾隱交過手,可察覺出他修習過什麼魔功麼?”
陰散人搖了搖頭:“鍾隱修為圓通明徹,全無瑕疵,若兼修旁門,必定達不到那種地步,這點兒眼力,我還是有的。”
二女都不奇怪鍾隱竟會以正道第一人的地位,參考天魔諸法的行徑,相反,以此人絕代宗師的身分,若不觸類旁通才叫怪事,不過陰散人斷語一下,事情又有些變化。
“既然他不修魔功,費心勞力地鼓搗出這法門給誰用?青吟嗎?”
水蝶蘭忽發現李珣出奇的沉默,趁著話頭,斜睨過去:“喂,你那個青吟師叔,修的是什麼心法?”
“嗯?哦,你說什麼?”
李珣明顯地走神了,而且相當嚴重。
看他那魂不守舍的姿態,水蝶蘭沒好氣地道:“我們在這兒幫你的忙,你卻神遊太虛。想什麼呢!”
“心裏有些感應,一時又查不清楚。”李珣鬆開皺緊的眉頭,笑了一笑,“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關於你那個青吟美人的事情,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那女人修的法門是……”
“太虛元化神光。是宗門四法三訣中,與靈犀訣並立為最少人修煉的法門。”
李珣隨口響應,神情還有些定不下來。
水蝶蘭看他表情,倒真有點吃驚了,麵色也凝重起來:“感應那麼強烈麼?是不是來了什麼劫數?”
到李珣這個層次,由於靈覺過於敏銳,所以,一切的虛實感都不可輕忽,便如他在坐忘峰上,因斬空神劍而不安一樣,指不定這就是一個劫難臨頭,又或者是做出極大突破的契機。
然而,感應一項,實是虛無縹緲到了極致,人人都說感通天心,趨吉避凶,說來容易,可整個通玄界,又有幾人能做到?
水蝶蘭見他被紛亂的線頭攪得很慘,便試探性的提示:“是骨絡通心的問題?”
“不,不是。”
李珣低下頭,努力集中精神,“應該是更早一些,不是突然出現的,應該是在整理三派法門的時候現出端倪,隻是當時過於專注,給過濾掉了。或者還要早一些?”
他既然這麼說,便證明已經抓到了一些頭緒,水蝶蘭立時閉上口,為他騰出一個安靜的環境。
李珣想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卻再無寸進,無奈中歎了口氣,抬起頭來,入眼的卻是陰散人。
陰散人的性子倒是越發地靜了,恢複靈識後的桀驁不馴,在李珣數次敲打之後,已是鋒芒不露,而此次回來,更是盡化做死水般的沉寂。
更關鍵的是,這是沉靜而非深邃。在李珣的感知中,眼前的幽玄傀儡,反而更清楚,似乎剝離了許多複雜的東西,隻不知,這是自己修為的進步呢,還是其它什麼的理由?
這樣想著,忽感到旁邊水蝶蘭奇特的眼神,他才發覺自己竟然又走神了。苦笑一聲,他正想說些什麼,突地心頭一跳,目光炯炯,死盯著陰散人的臉龐,久久不動。
二女都覺出異處,水蝶蘭喚了一聲:“想出來了?”
他點點頭,隨即又搖頭,在二女迷惑的眼神下,忽然上前,伸手去摸陰散人的臉。水蝶蘭微微皺眉,目光在兩人肌膚相接處掃過,沉默不語。
感覺著指尖上溫潤光潔的觸感,李珣的感應越發清晰,他想了想,另一隻手打個響指,又把幽一給召了出來。
兩個幽玄傀儡麵麵相對,一片潛隱極深的氣機網絡就那麼突顯出來。
陰散人一直平靜地任由李珣“輕薄”,而這時,她終於神色微動,道了聲:“可是這個?”
李珣略一點頭,還沒說話,旁邊的水蝶蘭終於爆發了,她不滿道:“你們搞什麼鬼!”
“搞鬼沒有,見鬼倒是真的。”李珣收回手,目光在兩個傀儡之間來回巡逡,半晌之後,疑惑反而更加深重。
“兩個都在這兒啊,那另一個又是什麼?召又召不過來……”
他一時間大是撓頭,榻上陰散人上身微微前傾,低聲道:“不如施行通幽鬼路,由我與幽一合力,主子操控,水仙子封鎖,對霧隱軒應該不會有什麼影響。”
此時水蝶蘭已經聽出端倪,奇道:“九幽之域裏有什麼不對?”
李珣看了水蝶蘭一眼,搖搖頭:“她受傷未愈,不宜和九幽地氣接觸。”
卻是回應陰散人的。
水蝶蘭早聽出其話中之意,唇角上勾,但很快便硬扯下來,拳頭咚的一聲砸在書案上,嗔怒道:“姓李的,你們這對狗男女再這樣偷偷摸摸的講話,便都給我滾出霧隱軒去!”
李珣歎了口氣,攤手道:“你讓我怎麼說?這種純粹感應的東西,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再說,你不也聽明白了麼?”
不等水蝶蘭二度發怒,他立時切入正題:“通幽鬼路的法子不錯,不過我還是先準備一下,這裏畢竟是霧隱軒,布置禁陣容易得很。”
“你剛才也聽到了,以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接觸九幽地氣,一會兒打開通幽鬼路的時候,你就坐在書案後麵不要動,自有禁法幫你擋住。”
水蝶蘭冷笑道:“多此一舉。”
雖是如此,她也並未移動身子,臉上的不快僅僅數息便消散幹淨,隻是靠在椅背上,笑吟吟的看李珣在屋裏布置。
李珣的速度也真是快,不過是小半刻鍾,他便將一個小巧精致的禁法布置完成。稍加測試之後,他向陰散人點點頭,示意兩個傀儡提起氣息。
兩個傀儡都沒有使出自家修為,僅僅是利用幽玄傀儡的身體性質,引導巨量陰氣為李珣所用,所以,通幽鬼路法術,實際上還是由李珣一人完成。
他手撫胸口,細細把握無底冥環的運轉狀態,感覺著兩側傀儡積蓄的陰氣到了一個限度,便從容展開手法,一縷神念透過無底冥環,與其後那無限廣闊的空間相勾連。
不過數息,周邊的溫度漸漸有所改變,忽冷忽熱,像是兩道遊動的風在屋內打轉。
李珣雙手抬至胸前,掌心相對,十指叉開,似攏圓球,而虛攏的空間中央,一個黝黑的孔洞慢慢擴張開來。
在陡然攀升的壓力之下,屋內家具擺設齊齊一跳,但很快,布在屋內四壁、地麵的禁紋紛紛亮起,恍若一道道渠溝,將擠迫出來的九幽地氣分流疏導,再注到地下深處流動不息的地脈中去。
死寂百裏的通幽鬼路,便在李珣與禁法的雙重控製之下,隻在屋內有限的空間內激蕩流轉。
李珣緩緩放開雙手,退後兩步,大致成型的虛空裂隙正以緩慢的速度擴張。而隨著裂隙打開,他的視線穿透了裂隙,直指其後廣袤的空間,原本縹緲不定的感應,則以前所未有的強度,猛力撞擊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