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顯然還沒有發現這裏的異狀,劍光明亮而柔和,透著些從容不迫的味道,然而,那邊很快就變了味兒。左邊那位,忽地毫無征兆地扭過頭來,眼光淩厲如刀,隔著十幾裏路,李珣也能感受到其中凜然寒銳之氣。

李珣猛吃了一驚,這眼神太熟悉了,以至於險些讓他脫口出聲。

“明璣仙師?”一沒想到來的竟是明璣,二沒明白自己是哪兒露了破綻,李珣一時有些懵了,而此時,一縷鏗鏘劍吟劃耳飛過,觀其流向,正是從明璣那兒傳來,且其發端,怕更在明璣移目之前。

李珣登時恍然:“她從哪兒尋來一把通靈劍器?”

現在想這些已經沒了意義,隻這曖間的工夫,雙方的距離便拉近許多。臨至竹樓上空,空中劍光一分,明璣直衝這邊而來,而另一道劍光則斂勢衝進竹樓。

李珣看得分明,明璣百忙中回眸叫了聲:“七妹小心!”是明如。

李珣弄清了對方的身分,心下先是一鬆。

無論是明璣還是明如,都無法對他造成威脅,也便有了轉圜的餘地,眼下的麻煩反到在竹樓內……念頭尚未轉過,明璣冷肅的麵容已映入眼簾。

李珣不願與她糾纏,想了一想,袍袖拂動,身形電射而出。

而在衣袖遮臉的刹那,他已經戴上了無顏甲。

這是少數能夠在當日剃刀峰下的”血神鍛體“中保留下來的寶物,與他的衣衫一樣,受血光毒焰淬煉,成為一件為他量身打造的法寶。

他的臉麵還是百鬼的模樣,眼下隻是再加一層保險。

“鏘”聲震鳴中,夜空被閃耀的劍光撕裂,相隔裏許,李珣已感覺身外寒氣凜冽,細碎的劍氣仿佛千百柄挫刀,與他護體真息劇烈磨擦,迸出一波淡藍色的電火。

“嘖,她又精進了!”李珣心中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卻也不影響他的神通變化。

他身體半旋,手足不動,純憑牽引之力,便將迎麵而來的劍氣化消,偶爾漏過的劍氣,星星點點,也難傷他分毫。隻是他身形一動,血光相隨,映照虛空。

明璣見此,身上殺意更盛,身劍合一,追襲上來:“血魔頭,引頸受死!”

李珣本就沒想著隱瞞身分,也隱藏瞞不了。聞言隻是大笑,隨手數指點出,已用了血劫蝕元神光的法門。

他指勁一出,四方生靈立時寂滅,離得近的青竹、飛鳥等,生機更是被直接抽吸幹淨,化灰飛散。

半山竹林飛瀑立時蒙上一層灰蒙蒙的死氣。

明璣手中輕顫,嗡聲震鳴中,她手中長劍光華躍動,卻凝而不散,化做一道精芒,平平前刺。

至精至純的劍氣如遊絲一縷,穿透虛空,直逼李珣身前,而其威壓,則彌散四方,阻絕血神劫指的侵襲,連攻帶守,又是堂堂正正之姿,並不因殺意勃然而衝動。

李珣冷笑聲中,袍袖卷拂,朦朦血光如同風卷雲霧,傾泄而下。

純以修為論,李珣未必有明璣精純,隻是血影妖身通天魔變化,又有天生凶厲血殺之氣,攝噬生靈,足以抵消修為的落差,且更有勝出。

明璣麵對這妖異的手段,不敢直擢其鋒,側身避開。

血影妖身的速度在此刻盡情展現。

半空中,血光隻一閃,便從滔滔血霧中穿出,明璣身形先退,再想阻擋已不可能,隻能眼睜睜地看血魔從身側抹過,迸發的氣流幾乎遮斷她的呼吸。

竹樓中似乎有了動靜。李珣目光朝那邊一瞥,忽地嘶啞著嗓子,高聲大笑:“明心劍宗的女修確實各有味道,今晚上過癮了。”和李珣配合得極好,竹樓裏,明如低呼一聲:“阿碧……”話音方起,一波森寒劍氣陡然從極微處迸發現來,如江流海浪一般,刹那間充塞竹樓上下。窗欞門戶禁不住這爆發性的衝擊,在第一時間粉碎噴射而出。

緊接著,房頂破開,一個青衣裳人影飛射而上,中途隻一旋,竹樓上層便被淩厲的劍氣絞成粉碎。

祈碧的氣息強度在此刻猛地高揚起來,隨即便直線滑落,而另一股氣息則再也遮掩不住。

此刻,李珣終於明白過來,青吟應是以某種法門將自身氣息與沉睡中的祈碧合而為一,才有了近乎隱身的效果。

李珣心中“呸”了一聲。

他覺得自己已經很過分囂張了,沒想到青吟比他還放得開。這女人就不怕身分暴露,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嗎?要知道,她可沒有李珣分身數人的本事。

無論是明璣還是明如,都沒想到竹樓內竟然還有一人。倉促之下,明如首當其衝,立時吃了小虧,由此分去明璣的幾分注意。

借此機會,李珣和青吟一紅一青兩道身影左右分開,相背遁走,其行動之一致,仿佛有著天然的默契。

明璣身形停住,很明智地不再追擊。她甩手放出傳訊飛劍,向宗門示警,片刻之後,護山禁法便會威力全開,若是她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堵住其中一個。

下方,明如身子發僵,在剛才的衝擊下,她一方麵措手不及,另外還要分神護住祈碧,以至於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全憑著一口精純的丹霞勁頂過來,若不是對方急著脫身,順手再來一劍,她不死也要重傷。

明璣飛身下去,伸手助她回氣,就算是這樣,明如還是花了好半晌才緩過氣來。

一等恢複,明如先去看徒弟的情況,由於剛才她全力回護,祈碧平臥在竹樓的廢墟上,雖仍在昏迷之中,卻容色平靜,顯是無礙的,兩位長輩都鬆了口氣。

可接下來,她們兩人的疑惑卻越發地深了。

無論是明璣還是明如,都是女修中的佼佼者,論靈覺感應,比常人都是遠勝。之前渾然不覺的讓那血魔潛入坐忘峰,已經是很奇怪的事,而竹樓裏那個極厲害的劍修,給她們的感覺更是奇上加奇。

明如直接和對方打了照麵,雖未看清其臉容,感觸也更深。她略顯遲疑地開口:“那人……“說了半截,她忽地找不出形容的語彙,秀眉蹙起,側過臉來看明璣的反應。

明璣正看著毀損的竹樓,如果花些力氣,或可從周邊的劍痕及氣息殘留中發現什麼端倪。然而,此時的她卻靜不下心來。

附近竹林,在血魔一擊之下,毀了小半,山風吹動,卷來滿天飛灰,其中夾雜的汙濁氣息,對明璣來說,就是最刺激的毒藥。

她驀然轉身,對明如道:“護山禁法已經打開,我在周邊巡視,看能否截住那魔頭。“明璣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明如知道她的心結,更明白勸阻不得,隻能囑咐道:“今日全無準備,不要出了禁法護持範圍,而且,截不住便罷,萬一截住了,也要及時飛訊,這邊通門合力,把握就大得多。“明璣嗯了聲,反手將背上寶劍解下。此劍長及四尺,劍鞘全無半點兒裝飾,一色深黑,顯得十分沉重。

將寶劍拔出半截,劍身寒光凜冽,刺膚生痛,明璣眯起眼下,稍做檢視,又還劍入鞘。

看她這神態,明如嗔了一聲:“你聽到我說的話沒?”明璣回眸,微微一笑,目光又轉向祈碧,對明如笑道:“你帶這孩子下去吧,也請宗主坐鎮止觀峰,若有事,我立時飛訊傳回。”見她情緒如常,明如稍稍放心,又道了聲“小心”。

明璣點了點頭,不再多言,馭劍直衝雲霄,轉眼不見了蹤跡。

明如望著天空,柔美的麵容上略現陰霾,心裏止不住想起,明璣之前所立下的,那個不留絲毫餘地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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