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2 / 3)

張岱《火德祠》詩:

中郎評看湖,登高不如下。千頃一湖光,縮為杯子大。

餘愛眼界寬,大地收隙罅。甕牖與窗欞,到眼皆圖畫。

漸入亦漸佳,長康食甘蔗。數筆倪雲林,居然勝荊、夏。

刻畫非不工,淡遠長聲價。餘愛道士廬,寧受中郎罵。

山多怪石危巒,綴以鬆柏,大皆合抱。階前一石,狀若芙蓉,為風雨所墜,半入泥沙。較之寓林奔雲,尤為茁壯。但恨主人深愛此石,置之懷抱,半步不離,樓榭逼之,反多陒塞。若得礎柱相讓,脫離丈許,鬆石間意,以淡遠取之,則妙不可言矣。吳氏世居上山,主人年十八,身無寸縷,人輕之,呼為吳正官。一日早起,拾得銀簪一枝,重二銖,即買牛血煮之以食破落戶。自此經營五十餘年,由徽抵燕,為吳氏之典鋪八十有三。東坡曰:“一簪之資,可以致富。”觀之吳氏,信有然矣。蓋此地為某氏花園,先大夫以三百金折其華屋,徙造寄園,而吳氏以厚值售其棄地,在當時以為得計。而今至吳園,見此怪石奇峰,古鬆茂柏,在懷之璧,得而複失,真一回相見,一回懊悔也。

張岱《芙蓉石》詩:

吳山為石窟,是石必玲瓏。此石但渾樸,不複起奇峰。

花瓣幾層折,墮地一芙蓉。癡然在草際,上覆以長鬆。

濯磨如結鐵,蒼翠有苔封。主人過珍惜,周護以牆墉。

恨無舒展地,支鶴閉韜籠。僅堪留幾席,聊為怪石供。

聖水寺,元元貞間,為中峰禪師所建。中峰又號幻住,祝發時,有故宋宮人楊妙錫者,以香盒貯發,而舍利叢生,遂建塔寺中,元末毀。明洪武二十四年,並聖水於雲居,賜額曰雲居聖水禪寺。歲久殿圮,成化間僧文紳修複之。寺中有中峰自寫小像,上有讚雲:“幻人無此相,此相非幻人。若喚作中峰,鏡麵添埃塵。”向言六橋有千樹桃柳,其紅綠為春事淺深,雲居有千樹楓桕,其紅黃為秋事淺深,今且以薪以槱,不可複問矣。曾見李長蘅題畫曰:“武林城中招提之勝,當以雲居為最。山門前後皆長鬆,參天蔽日,相傳以為中峰手植,歲久,浸淫為寺僧剪伐,什不存一,見之輒有老成凋謝之感。去年五月,自小築至清波訪友寺中,落日坐長廊,沽酒小飲已,裴回城上,望鳳凰南屏諸山,沿月踏影而歸。翌日,遂為孟暘畫此,殊可思也。”

李流芳《雲居山紅葉記》

餘中秋看月於湖上者三,皆不及待紅葉而歸。前日舟過塘棲,見數樹丹黃可愛,躍然思靈隱、蓮峰之約,今日始得一踐。及至湖上,霜氣未遍,雲居山頭,千樹楓桕尚未有酣意,豈餘與紅葉緣尚慳與?因憶往歲忍公有代紅葉招餘詩,餘亦率爾有答,聊記於此:“二十日西湖,領略猶未了。一朝別爾歸,此遊殊草草。當我欲別時,千山秋已老。更得少日留,霜酣變林杪。子常為我言,靈隱楓葉好。千紅與萬紫,亂插向晴昊。爛然列錦鏽,森然建旂旐。一生未得見,何異說食飽。”

高啟《宿幻住棲霞台》詩:

窗白鳥聲曉,殘鍾渡溪水。此生幽夢回,獨在空山裏。

鬆岩留佛燈,葉地響僧履。予心方湛寂,閑臥白雲起。

夏原吉《雲居庵》詩:

誰辟雲居境,峨峨瞰古城。兩湖晴送碧,三竺曉分青。

經鎖千函妙,鍾鳴萬戶驚。此中真可樂,何必訪蓬瀛。

徐渭《雲居庵鬆下眺城南》詩:

夕照不曾殘,城頭月正團。霞光翻鳥墮,江色上鬆寒。

市客屠俱集,高空醉屢看。何妨高漸離,抱卻築來彈。

紹興二十年二月朔,秦檜入朝,乘肩輿過望仙橋,全挾長刃遮道刺之,透革不中,檜斬之於市,觀者如堵牆,中有一人大言曰:“此不了漢,不斬何為!”此語甚快。秦檜奸惡,天下萬世人皆欲殺之,施全刺之,亦天下萬世中一人也。其心其事,原不為嶽鄂王起見,今傳奇以全為鄂王部將,而嶽墳以全入之翊忠祠,則施全此舉,反不公不大矣。後人祀公於此,而不配享嶽墳,深得施公之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