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村的?”

“水昌。”

“你呢?”

“夷上。”

“難不成你就是夷上青工?”

匠人在大鄴共有四種級別,工,匠,師,家。

工匠是對所有工藝專長匠人的稱呼,而青工,則是以姓氏加上匠人等級,哪怕評的是最低等級,那也跟一般的工匠區別開來了,這說明他至少懂得三類以上木工活。

“你怎麼也被……”

“不隻是我,福縣、龍井縣跟這周邊的工匠,全被縣衙的人抓來了。”

“出啥子事嘮?”

“小聲些,我聽我侄娃兒說,這一次的臨時營寨是給活閻羅修建的,你說說看,哪一縣敢怠慢哦,那都恨不得搜羅出所有人才奉獻上去,以保自個小命。”

“天呐,他、他要來咱們這小縣城幹啥子,而且他不是隻相信他手底下養的那批匠師團嗎?”

“聽說是上一仗,巨鹿國的陌野以奇巧工器,偷襲了他的營寨,匠師團損失慘重。”

這些木匠接頭交耳,把“活閻羅”暴戾恣睢的形象描繪得繪聲繪形。

鄭曲尺蜷起腿保持重心,減緩屁股的顛簸。

而癩痢頭剛被鄭曲尺惡整後,不信邪,也趴在板車上學她摸索敲按,但厚重的板車卻紋絲不動。

戚,東施效顰。

她沒理這種癟三,車軲轆在鄉間泥土路上轉軸的哢噠、哢噠聲,在深冷的夜裏逐漸遠去。

秋風如絲,專寒苦命人。

她冷得打了個哆嗦。

都說如果這次無法如期完成工事,他們的下場逃不掉集體活埋。

淦,嚇死她瓜了。

——

大約天亮,他們到達了長馴坡。

福縣處丘陵地帶,山多平地少,而長馴坡則處於幾個小山夾縫之中,玉帶瀑布衝刷而下,勢不可擋,直奔水渠,可謂一處天然隱匿性強的盆地。

紮營選址這一塊兒倒還算過得去。

在他們剛下車時,坡上的草叢就一下躥出幾十個赤膊彪形大漢,一個個手拿刨子、鐵鋸、鑿子等,跟下麵懵逼的木匠四目相對。

“木匠看尖尖,人尖木尖?下麵的人,速速報上來。”

這一粗嗓子吼來,直接震得山坳內遍遍回放。

這是幹嘛,來幹個活還得對上暗號?

鄭曲尺傻眼了。

這時,專門負責運送工匠的官兵與長馴坡的守衛對接完,鳥都不鳥這邊的事,解開板車的繩索,騎上馬就返程了。

隻剩他們這些手提工具的木匠,遭這些老木匠攔路來一場下馬威。

“我是夷上青工,“刮、砍、鑿、剌”四項基本功精通,七星桌椅享譽福縣。”一個中年壯漢率先出來,他笑得和氣,和氣生財。

都是周邊村縣的,哪個認不到哪個,一聽就有印象。

“不錯,來了個幹事的,上來吧。”

青工聞言,頓時跟個戰勝的公雞似的,抬頭昂胸上了坡,跟那些老工匠站到一塊兒。

“我是水昌塗木匠,擅長打造方櫃。”

“還湊合吧。”

“我是……”

在一群牛高馬大的木匠紛紛介紹完自己,並獲得來自老資格的批判後,喜滋滋地全都順利上了坡,融入了新的集體組織。

目前原地,就隻剩下……鄭曲尺。

她入鄉隨俗,也打算循慣例:“河溝村桑木匠,擅長……”她想了一下,發現自己沒特別不擅長的,於是仗著小黑臉皮實,兩字精髓概括:“全部。”

這寡廉鮮恥的介紹一出,雅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