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莫怕，我來了，我來了。”左恒語氣反倒後怕。
薑若淩不是沒殺過人，前世為了季鴻青掃平了不少阻礙，也曾看著刑場上鍘起鍘落，不少人頭落地。
隻是腦海裏回蕩著關陽霽剛才說的話。
他生來薄情，因為凡事看得透徹，自私自利，這樣的惡人，足以活百年，卻選擇了一心求死。
她抱著左恒，一雙平靜的眸子落在關陽霽的屍身上，才留意到他原來消瘦了許多，頗有些脫相了，今日來時，有意遮掩，導致與尋常看起來無異。
隻有仔細看，才能看出其中不同。
關陽霽死了。
她不是沒想過等塵埃落定後殺了關陽霽，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她甚至不清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今年的冬天酷寒無比，讓她想起了以往在冷宮挨餓受凍的時光，總想回冷宮瞧瞧。
薑卓君來時，與她扯了許多不相幹的話題，薑若淩看出他欲言又止，直言道：“有什麼話直說吧，皇兄。”
薑卓君思忖了一瞬，“我送信前去關家問過，他確實寫了一封信送到家中，告知斷絕關係一事，關家家主氣得不輕，道要他永遠別回去，是生是死都不會插手。”
薑若淩捂著手爐，沉默不語。
“另外，關陽霽的死不能告知關家的話，屍身又該如何安頓？”
她抬手，揉了揉眉眼，“這事皇兄安頓就好，我沒有異議。”
薑卓君頷首，頓了下，從懷裏摸出一張折疊好的紙張來，送到她手中。
“這是昨日，淩陽山莊一婦人送來的，說是關陽霽早些天寫好的，交代等今日拿來給我。我有看過，是給你的，隻是怕你不肯收，才叫我代為轉達。都是根據你的身體情況做好的病痛方子，日後若是頭疼腦熱，按照上麵的方子抓藥即可。”
薑若淩打開看了眼，垂著眸子沒有說話。
一時間格外寧靜。
薑卓君默了一瞬，說道：“事已至此，你也莫要過於惦記，是他想死在你手裏，並非你的過錯。”
薑若淩這輩子沒打算雙手染血的。
想起那日關陽霽倒在血泊中，血水浸染了他花了心思準備的衣裳，猶如一朵展放的山茶花。
真是……叫人惡心。
她閉了閉眼，後緩緩睜開，側門看向薑卓君，“時候到了，該收網了，皇兄。”
*
事態瞬息萬變，初春之際，萬物複蘇。
前陣子薑亦謙還在送先皇下葬，封太後為太皇太後，給薑懷盈封號，各種賞罰並施，好不風光。
後腳左恒便聯合季鴻青，將薑亦謙為了皇位賣國一事抖露了出去。
一時間人人喊打，而後左恒更是找到了先皇遺詔，對文武百官宣讀，清清楚楚寫著要立長子為儲君。
時局陡然發生了變故。
薑卓君繼位第一件事，便是叫薑若淩搬回了公主府，更是此號榮安長公主，手持免死金牌，可見重視。
“聽說新皇以前心悅長公主，這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茶館裏聽說書的人詢問。
說書的道：“都是道聽途說罷了，這該娶的娶，該嫁的嫁，人避嫌就差沒寫腦門上嘍，哪能是真的？咱聽了圖個樂子就得了。”
“後來呢，我可聽說新帝將廢帝關入了牢獄，那三公主怎麼辦？”
“誒，問得好！這三公主啊，要不得虧是嫁給了餘將軍呢，又有了身孕，餘將軍跪求新帝保了她一命，如今還在府上養胎呢。”
說書人解釋。
下方一陣唏噓。
“還得是當初選對了人，這若是嫁給了別人，還真不定能保得下她。”
“這若是誕下個男娃，餘家也算有後了。”
“餘將軍為了替她贖罪，自請去了北疆苦寒之地駐守，這一去還不知多少年後回來呢，當真是伉儷情深。”
“我看不盡然，他若真是為了給三公主贖罪，何不等她誕下孩子後看看再走，依我看是不想麵對誰，才這般匆匆離京。”
“盡胡說，他能無顏麵對誰？”
“就是……”
茶館裏七嘴八舌。
初春雨水說來就來，方才還在閑逛，倏然就下起了綿綿細雨，迄今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薑若淩在角落坐著，想等雨停了再回去，她攏了攏狐裘，想起了餘景程離京前，在她門外跪了一夜，也磕了一夜的頭。
她始終沒有開門多看他一眼，以前的事可以一筆勾銷，但她做不到原諒。
他申請前去長久駐守北疆，薑卓君前來問過薑若淩的意思，她隻淡淡道了句，“隨他。”
後來也就能明白，為什麼餘景程會主動與薑懷盈有接觸，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回來，那個孩子，是留給關雲柔的念想，是她一直以來念叨的生命延續。
他用一個新的生命，去代替他留在感受不到溫暖的家裏活下去。
青竹輕快的驚呼聲打斷了薑若淩的思緒。
“公主，駙馬來了。”
她朝著窗外看去，左恒撐傘來，身後跟著馬車。
她在青竹秋菊攙扶下起身，行至門前，迎麵對上了左恒盈盈笑臉。
“公主，我來接你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