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一武,皆可稱不世出的英才。
如今擰在一塊,試問,誰可輕視,誰敢輕視?
怕是閣老都做不到。
加上慶平侯府,東、西兩廠,以及早有交好之意的武定侯府,勢力之大,人脈之廣,顧侯爺仔細思量,都感到心驚。
“伴君如伴虎啊。”
顧侯爺搖搖頭,道出和長史一樣的話。
聖眷愈濃,愈顯得刀鋒銳利。
不設法自-汙,等被他人挑出錯,迎頭必是一場-暴-風-驟-雨。
“鼎兒今日策馬,明後日必有人上言彈劾,正好將先前的功勞壓一壓。”
借此外調戍邊,比在京中更加安全。
然而,可能實在不大。
“府內事情傳出,世人多會以為我父子不睦,兄弟不親。雖有詬病,到底能保存根本。”
不睦不親,自然不會擰成一股繩,威脅便小上幾分。
“如非如此,五日後的家宴,實不能辦。”
道出這句話,顧侯爺靠向椅背,不再多言。
麵上現出疲憊之色,似又蒼老許多。
人言顧氏一門雙爵,父子英才,鍾鳴鼎食之家。
殊不知,站得越高,越不能放鬆。
一旦腳下不穩,摔落雲端,縱然不死,也會傷筋動骨,元氣大傷。
位置越高,風險越大。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上一刻得意,下一刻就可能跌落深淵。
修身齊家,謹慎持身,八字供奉祠堂,成家訓箴言。
經曆過英宗朝,顧氏全族都吃下教訓。身為本家的慶平侯府,更是如此。
顧鼎一路策馬,引來京城目光。
顧卿離開侯府,並未歸家,而是轉道北鎮撫司,接掌公務。
幾名給事中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尚且不知,一舉一動,早在他人預料之中。
乾清宮東暖閣內,熱氣和香氣一同飄散。
朱厚照連吃六棒玉米,一個拳頭大的甘薯,方才停住。
楊瓚看得心驚。
就算不是改良品種,一棒也有巴掌長短。這麼多吃下去,不撐嗎?
三位相公丟開矜持,不隻吃,更要拿。
見天子停下,同樣擦擦嘴,取出帕子,將餘下甘薯和玉米包起,回府再用。
朱厚照很是不滿。
“朕皇莊裏的甘薯,不夠三位先生分?”
“陛下仁德,發下良種,臣等豈敢私留?均送順天府,交管糧通判發京畿各縣耕種。事項俱有記錄,不敢有半分虛假。內閣六部,文武兩班,無人敢截留,以致損傷農事。”
李東陽話落,朱厚照撇頭。
心知對方說的是實情,無法反駁。心中憋氣,幹脆不說話。
中官重換火盆,清掃殘羹。
朱厚照特意吩咐,分揀三袋玉米,送兩宮和坤寧宮。
“穀伴伴,你帶人去。”
“奴婢遵命。”
送玉米不算,還需教會宮人食用之法。呈給太後和皇後,更要當麵解說一番,賞賜肯定不少。
身為禦前大伴,無需討好兩宮。但能賣個人情,在太後皇後跟前露臉,總有好處。
穀大用帶人離開,張永等人略有些羨慕,卻不到-眼-熱-地步。
暖閣門關攏,楊瓚上請於皇莊種植玉米,改良種子,再仿效甘薯,發京畿邊鎮。
“善!”
話音未落,朱厚照已拊掌叫好。
心下感歎,還是楊先生對朕好!知道甘薯被人搬走,種出玉米,第一時送來。
內閣三位相公咳嗽幾聲,出言表示,糧種全部送往皇莊,恐不合適。莫如半數由皇莊宮莊種植,半數運往順天府,與甘薯同發於民。
朱厚照磨牙,卻不好反對。
事關百姓,少年天子不會輕易犯熊。
楊瓚搖搖頭,笑道:“玉米雖好,然種植之法仍在摸-索,種子亦需改良。依下官之見,當仿照甘薯,由皇莊選育,擇高產之種發於民,方才妥當。”
“薊州業已豐收,畝產高過穀麥,何必多此一舉。”
劉健-性-急,語氣難免有些生硬。
楊瓚不緊不慢,話中有理有據,生生將劉相公堵了回去。
“薊州實為小塊種植,且多為下田,畝產之數皆靠推斷,糧種必不是最優。縱不知田畝,也當曉得,上田豐產,下田貧瘠。皇莊有上中下三等田畝,分別種植,算出畝產精確之數。此後交於民種,方可高產,也方便定稅。”
提及稅收,劉相公無話可說。
“既如此,便依爾所言。”
劉健三人鬆口,朱厚照大喜。
正要令人將玉米運走,乍見楊瓚使眼色,衝著李東陽和謝遷方向努嘴。
君臣對視幾秒,朱厚照恍然,當殿拍板,將玉米分出少數,交給三位閣老帶回家中品嚐。
楊瓚無語。
他的意思,將玉米分給三位閣老試種,不是吃!
朱厚照有田,閣老田產同樣不少。
論起莊頭管事實力,未必弱於皇莊。說不定經驗更豐富,能育出更高產的糧種。
本為讓天子賣個人情,哪裏想到,人情的確賣出,卻與主旨背道而馳。
看著天子閣老分玉米,翻食譜,楊瓚默默望向屋頂。
果然吃貨的世界,常人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