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1 / 3)

遣返韃靼來犯,楊禦史仗劍守城,立下大功,自北疆還京,當日便奉召覲見,實在不稀奇。但不乘車腳,以馬代步,且帶著一輛大車橫穿東市,直往奉天門,委實引來不少眼球。

“車上都是什麼?”

“必是金銀珠寶。”

“我瞧著不像,八成是北疆運回的番糧。”

“好大一車!”

“如不高產,陛下豈會口諭褒獎!”

車行過,巡城官兵,街旁百姓,酒樓茶肆上的官員小吏,皆目光灼灼,緊盯車身,猜測紛紜。更有性子急的,恨不能穿過蒙布,一探究竟。

有同楊瓚不睦的朝官,坐在酒樓窗欄之後,見此情形,借幾分酒意,出言譏諷道;“佞臣小人,當真不知廉恥!賤-途之行,似商戶小販,招搖過市,何其可笑!”

聞言,在座之人互相看看,有不以為然,也有反感蹙眉,均未附和。

夥計彎腰垂目,上菜送酒,殷勤伺候,似未聽到半句。

得幾枚賞錢,更是千恩萬謝,好話不要錢般吐出,捧得幾人飄飄然。先時出言譏諷之人,更是大放厥詞,有些忘乎所以。

下樓之後,見左右無人,夥計躲到角落,自懷中取出巴掌寬一本薄冊,以炭條勾畫記錄,凡是官員言行,一字不落。

“嘖!”

寫到最後,夥計撇撇嘴,將小指搓上炭灰,壓在字尾。

“這樣嫉賢妒能,還想青雲直上,入閣拜相,簡直是做白日夢!嘴上沒把門的,活該七品到老。”

夥計嘿嘿一笑,翻頁記錄下幾行,滿意的合上冊子,藏進懷中。

今日的消息,送去北鎮撫司,七品官都做不得,發到北疆西南去做個八、九品,保住官身,就該謝天謝地。

若是削去官籍,跌落雲端,變成小吏,也隻能認倒黴。

誰讓誌大才疏,口不留得,說話不過腦。

誹-謗-朝官是一例,譏-諷-朝廷北疆戰事,又是一例。

雖說禦史給事中靠嘴皮子做官,但說話辦事也要有根據。

紅口白牙,鼻孔朝天,韃靼狼子野心完全不見,盯著邊軍請功,說個沒完沒了。

什麼叫禍由兵起?

什麼是奸臣誤國?

什麼又是聖君當仁及八荒六合?

照著他說,等韃靼打來,幹脆放開邊鎮,由其大肆劫掠,官兵眼睜睜看著,不做防禦。其後,朝廷再派遣使臣,帶去金銀絲綢,犒勞賊匪,讚一聲“搶得好”?

簡直-混-賬!

想起戰死薊州的弟兄,被韃靼劫-掠-燒-屋,無家可歸的邊民,夥計怒氣上湧,肝火外冒。

若是在邊鎮,這樣的官,就該丟到韃靼跟前,讓他去仁義!

和豺狼講理,看看會是什麼下場!

記起身在何處,夥計握緊雙拳,咬牙壓下不平。

用力搓臉,掩去怒容。

走出角落,聞二樓叫人,立即提起熱水,搭上布巾,噔噔噔跑上木梯,更殷勤的伺候起來。

同在酒樓的西廠探子,咂咂嘴,一邊撥拉著算盤,一邊暗道:不知是哪個運氣不好,被詔獄的探子惦記上。查出個子醜寅卯,官做不成,怕是命都保不住。

酒樓之內,僅為皇城各處一個縮影。

自西廠複立,廠衛之間,番子之內,競爭愈發-激-烈。

換成弘治年,一條街市,錦衣衛“占住”,東廠便不會多派人。

現下,別說街市,生意好的酒樓茶館,尤其是朝廷官員常來常往,外邦使臣及南北豪商經常光顧之地,至少要進駐三個探子。

鎮撫司一,東廠一,西廠一。

非是南鎮撫司不掌外事,三個絕打不主。

北疆論功,顧卿升任錦衣衛指揮使,掌北鎮撫司。趙榆升錦衣衛同知,掌南鎮撫司。

因前事,牟斌請辭官歸鄉,未獲準。天子念其舊功,絕口不提其辦差疏漏,反屢次褒獎,發下賞賜,改調金陵,管南京鎮撫司事。

按照常例,不出意外,牟斌將在此地養老。

以罪轉調,日子定不好過。但牟指揮使品級未降,皇恩未減,十分明顯,仍得聖眷。南京官員勳貴,除魏國公等樹大根深的功臣外戚,見麵都要客氣三分。

如若牟斌不服老,繼續在南京發光發熱,其職業生涯,未必不會-煥-發-第二春。

原因很簡單,南京是養老之地不假,卻近江浙湖廣,財貨豐腴,水陸暢通,消息傳遞更快。

浙海一帶的倭賊海匪,被楊瓚王守仁劉瑾剿滅,趕盡殺絕。福建廣東附近,仍偶有出沒。

受其影響,蘇浙之地,若有海匪死灰複燃,卷土重來,南京鎮撫司,當第一時間得知消息。

越想越是在理。

牟斌抵達南京,見過一幹同僚,搬入鎮撫司衙,查閱往年記錄,立即麵色黑沉。

官員到金陵養老,廠衛於此,卻不可碌碌無為!

牟指揮使上奏天子,言明憂心。得到恩準後,聯合新任南京守備太監,大刀闊斧,在南京鎮撫司進行“改-革”。

所謂新人新氣象。

牟斌的到來,徹底令南京鎮撫司改頭換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