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王妃之策,晉王茅塞頓開,頹然一掃而空。
當即寫下書信,派遣王府長史,持腰牌印信趕往薊州。
信中大篇驚惶悔過之詞,誓言舉發不軌之人,以報天子。對攔截閆璟,燒-毀書信,隻字未提。
如此行事,即便楊瓚上交,天子震怒,也有借口推脫。
假若楊僉憲能顧念前情,網開一麵,晉王府上下都會感激。這麼大的人情,足夠晉王掏空半個私庫,再送糧萬石。
信送出,晉王鄭重謝過王妃,猶不敢掉以輕心。
召來幕僚,動筆寫下一封上表,痛陳年少之時見識淺薄,神短氣浮,庸目俗耳,以致被-奸-人蒙蔽,生出懷怨之心,實罪該萬死。
“今幡然悔悟,願傾全力,戍守邊塞,以尊聖德,以報國恩。”
其後,附寧王和安化王不臣的罪證,直接遞送京城。
危急將至,必當爭分奪秒。
表書遞出,再沒有回頭路。
晉王知道,事發之後,縱能保全性命爵位,也將被各地藩王孤立。
但他不在乎。
事既不能兩全,保存性命為先。更何況,身為宗室藩王,理當效忠天子。
今上年輕,頗有太宗皇帝之風,定有一番作為。
一條路走到黑,保子孫後代恩寵榮華,被孤立又有何妨?
天子姓朱,藩王也姓朱。
同為聖祖高皇帝子孫,不能坐天下,卻可守疆土。
大明強盛,後嗣子孫方能綿延。否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參照蒙元入關,南宋皇室的下場,聰明人都當警醒。
這個道理,晉王之前不明白,現下卻記在心裏。
出賣昔日戰-友,愧疚略有幾分。但比起家人安穩,存世之義,這點愧疚,著實不值一提。
晉王府屬官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疾馳鎮虜營。
因事有拖延,啟程較慢,終落後閆璟一步。
好在薊州剛經戰事,對往來之人盤查嚴格,閆璟在密雲耽擱兩日,方得路引,趕往鎮虜營。
不曾想,前腳遞送腰牌,後腳就被人攆上。
因彼此未曾見過,不知底細,當麵對坐,尚可平安無事。
帳篷裏,楊瓚看過兩枚腰牌,展開晉王書信,表情變了幾變,眉毛越挑越高。
合上書信,重又拿起腰牌。翻到刻有“安化王府”字樣的一麵,摩-挲過凹凸不平的陰刻,沉思半晌,令長隨請營中錦衣衛。
校尉入帳,抱拳行禮。
楊瓚遞出腰牌,低聲吩咐一番。
“如此行事,當盡速動手。”
“是!”
校尉離開,不到盞茶,晉王府屬官被請入軍帳。閆璟則被五花大綁,押出帳外。
驟然被拿,閆璟驚愕失色。似不敢相信,楊瓚見都不見,就令人將他押下。
張口欲喊,卻被直接堵嘴,綁到柱上。
聽到鞭響,轉過頭,赫然發現,同行的家人,正縮頭縮腦,跟在錦衣衛身後。
“唔——”
閆璟不敢置信,也不願相信。
見家人道出藏信處,掙紮得更為劇-烈,狀似瘋-狂。
校尉不耐煩,掄起刀鞘,狠狠拍在閆璟臉側。
“老實點!和楊僉憲玩心眼,合該有此下場!”
軍帳內,楊瓚滿麵笑容,請晉王府屬官落座,著人奉上香茗,態度極為親切。
待屬官道明來意,立即道,王爺托付之事,定然盡力。
“隻一點,”楊僉憲笑容愈深,“王爺信中直言,將舉發不臣宗室,可為實情?”
“楊僉憲放心,在下來時,王爺已上表朝廷。”
“甚好。”
楊瓚點頭,喚人帶屬官前往西營。
“奔逃之人已被拿下,長史不妨親自辨認。其私-逃寧夏,助不臣之人謀逆,本官定會上奏朝廷,治其重罪。”
“多謝楊僉憲!”
長史不識得閆璟,看過路引腰牌,知楊瓚沒有誆言。
等木盒取來,見兩封密信被燒,餘下一封不痛不癢,雖有抱怨,不致天子降罪,不由得感激萬分。
“此封留存,可堵他人之口,還望長史體諒。”
“在下知曉,楊僉憲無需多言。待回稟王爺,定言僉憲高義。”
一番客套,長史滿意離開。
楊瓚親自送出營房,待背影遠去,對身邊主簿笑道:“梁主簿這項本領,本官著實佩服。”
“僉憲誇獎,下官實不敢當。”
原來,燒毀的書信,俱由梁主簿臨摹,全是贗品。
展開書信,楊瓚笑嗬嗬點頭。
這樣的把柄,豈能說燒就燒。遞送入京,交給天子,才有大用。
他相信,晉王能做到這個份上,定有十分誠意。但一時服軟,不代表一世如此。
留下後手,總是必要。
如晉王忠心不移,這兩封信便用不上。哪天不甘寂寞,生出妄念,這就是絆倒馬腿的長索,壓死駱駝的稻草!
心思多詭,不夠誠實?
楊瓚收起笑容,斂下雙眸。
身在朝堂,終不由己。既決心扶助熊孩子,開創中興盛世,有些事不能不做。
哪怕不合道義,背上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