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之後,繼任者皆循此例,偶有增補,絕無更改。
到正德十六年,楊瓚升任戶部尚書,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上奏禦前,向名山古刹收稅。
種田就要交稅,無人可以例外。
韓尚書等前輩揮舞鐵鏟,鑿開道路,楊尚書扛起鐵鍬,繼往開來,將大明戶部六親不認,神佛不忌,為豐國庫向天借膽的“傳統”,發揮得淋漓盡致。
當然,僧人隻算開胃菜。
在楊尚書眼中,商人,尤其是到明國發財的番商,才是“豐收”對象。
知曉航路,手握貨源,便掌握主動。
一匹絲綢,兩隻瓷瓶,價格翻上幾倍,照樣要乖乖交錢。
大批量低價-傾-銷,搶奪歐羅巴市場,輕而易舉。遠航美洲,設置衛所,同印第安人做生意,趕走歐羅巴海盜,更是手到擒來。
打壓歐洲美洲手工業?
楊瓚正色表示,此乃商業競爭,屬正當範疇。
不服?
咬他啊。
比起後世某些國家,他可是相當厚道。
自正德朝起,番糧大批量種植,解決百姓口糧問題,剿滅海匪倭賊,解除北疆邊患,大明的商業愈發活躍。
沿海市舶司,邊鎮互市,人聲鼎沸,一派欣欣向榮。
官道之上,行走往來的商隊,絡繹不絕,貫穿南北。
朝廷征收商稅,糧稅的比重發生傾斜。
最直接的後果,保存在戶部稅糧簿冊,越來越薄,國庫中的金銀,卻堆得越來越高。
布衣小民,田間耕種的農人,隻覺負擔減輕,日子越來越好過。日日祈禱,望正德天子長命百歲,萬歲萬萬歲才好。
無人可以預料,短短二十餘年,江南之地,將恢複南宋時的盛景。中原王朝,仿如盛唐之時,以其繁華盛景,吸引四方使節,八方來客。
如今的正德皇帝,尚未-霸-氣-側-漏,還是個時常犯熊的少年。
早朝之後,必擇道坤寧宮,探望月子中的皇後,圍著三個白胖的娃娃打轉。
正德二年,四月戊寅
距皇子公主洗三已過數日,皇城內仍喜慶不減。
照此勢頭,或將持續到三位小殿下滿月。彼時,又會是另一番熱鬧景象。
天氣轉暖,五城兵馬司兵士,順天府衙役,包括部分城門衛,開始整日勞碌。不為巡城和緝拿人犯,而是扛著掃把木鏟,清除城頭和城內積雪。
冬日大雪,層層堆疊,凍得結實,仿佛岩石一般。
季節輪換,冰雪消融,雪水裹著灰塵,四下流淌,路麵登時變得泥-濘不堪。
民居商鋪之前,自有人清掃。
幾條寬道,則屬兵士衙役分內之責。每日早起,到衙門領取腰牌,第一件事,不是問大案要案,而是尋到管事主簿,詢問清楚,今天要掃哪一片。
初為衙役的年輕人,頗有些不情願。
老衙役拍拍對方肩膀,一邊挑選木鏟,一邊笑道:“錦衣衛身為天子親軍,都要疏通京城溝渠水道,咱們不過是清雪,活計清閑,也不算掉份。”
宮城之內,直殿監迎來整年之內,最忙碌的時刻。
“宮殿廊廡,邊邊角角都要清理幹淨,不得有半點雪水。”
“三大殿那裏,劉廠公提了幾次,都要注意著點。”
“仁壽宮,清寧宮,乾清宮,坤寧宮,人手都配足沒有?”
“長春宮,萬春宮……”說到這裏,掌印太監頓住。
那兩處,本該是繁花錦簇,脂粉流芳,鶯歌燕舞之地。
哪料想,天子愣是不去。
到頭來,牡丹國色,嬌蘭芬芳,都成了壁掛,湊上去實無必要。說不準,還要在坤寧宮前落下不好。
“馬公公,您看,這兩地兒的人手怎麼分?”
乾清宮和坤寧宮是帝後所在,都是搶著去。別說手巾束鈴,管理簽書都能打破頭。
仁壽宮清寧宮也是好地方,太後太妃見不著,落在哪位掌事眼裏,誇上幾句,照樣不愁出身。
長春、萬春兩宮,不是冷宮,勝似冷宮。不經事的小黃門,照樣頭搖成撥浪鼓,一個勁往後縮。
遇到這種情況,掌印太監也是頭疼。
到頭來,隻能強-行分派人手。
雙手一攏,眼睛一瞪,不想去也得去。
“委屈了?萬春不提,長春宮裏可住著沈賢妃!”
賢妃?
小黃門暗地撇嘴。
一年到頭見不著天子,也配叫“妃”。怕是連坤寧宮的女官都不如。
“得了,快點去,動作麻利些。”一名年長的掌司,出於同鄉情誼,提醒道,“去到那裏,睜大眼睛,閉緊嘴。遇到人搭話,別隨便應,全當自己是個聾子。明白沒有?”
小黃門重重點頭。
見此,掌司拍拍他的腦門,低聲道:“早去早回。聽尚膳監那邊熱鬧,北疆送來幾車野物,咱們吃不著肉,也能撈口湯喝。”
小黃門雙眼發亮,連聲道謝,忙不迭抓起掃把,和幾個同伴趕往長春宮。
掌司袖著手,搖了搖頭。
內廷十二監,照樣有清水衙門。
如直殿監這般,連禦前伴當都見不著,日子當真清苦。早年間,別說下邊的人,掌印太監都能被別監掌事欺壓。
今上登基後,司禮監和內官監管得嚴,東廠、西廠隔三差五抽-調人手,加上後妃移宮等事,直殿監上下總算好過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