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個“熟”人。
“劉柱史。”
楊瓚出聲,喝斥聲戛然而止。
劉慶吃過虧,知曉楊瓚手段,轉過身,不提其他,先拱手行禮。
“楊僉憲。”
“劉柱史有禮。”
還禮時,楊瓚掃視帳中,顧卿顧鼎和趙榆都不在,僅張銘坐在主位,手正按在刀柄,臉色十分難看,顯然被劉慶激怒。
楊瓚大膽推測,如果他不打岔,十有-八-九,張總戎會拔-刀-砍人。
尋常武官還要估顧忌禦史身份。
張銘則不然。
出身勳貴功臣之家,親爹是英國公,自己又是錦衣衛,不找別人麻煩就該謝天謝地,劉慶兩度上門,一次比一次囂張,堂堂國公世子,小霸王個性,如何能忍。
楊瓚忽然覺得,他不該來。
等張銘把人砍翻,找個借口收拾,比親自出麵更為便宜。
搖搖頭,戰場呆久,果真會發生蛻變。
換成兩月前,他絕不會生出這樣的想法。就算是要收拾劉慶,也會采用更加“溫和”的方式。砍人什麼的,委實-暴-力-了些。
想到這裏,楊瓚抿了抿唇角,表情不覺產生變化。
落在劉慶眼中,卻得出另一番解釋。
他此來,主要為查證邊軍殺良冒功,情況允許,更要洗刷前番-恥-辱。
見楊瓚皺眉不說話,視線微垂,落在牧民身上,以為對方生怯,不禁信心大漲。抬頭挺胸,將方才之言重述一遍。
查大同邊儲算什麼,坐實鎮虜營殺良冒功,欺瞞朝廷,才是大功!
“數人皆別部附庸……口證邊軍放火,斬殺之人俱是牧民!張總戎,楊僉憲,能否做出解釋?”
楊瓚看著劉慶,忽然問道:“此事,劉柱史可上奏朝廷?”
“已然上奏!”
劉慶嗤笑。
抵營之前,彈劾奏疏便在途中,更有三名牧民相隨。敢隻身入營,不過為做足姿態,博剛正不阿,大義凜然之名。
如果楊瓚聰明,就該明白,不能動他分毫!
“送出去了?”
楊瓚貌似為難,眉間蹙得更緊。
“難就難辦了。本官欽佩劉柱史為人,本想救你一命。可惜啊。”
一心找死,誰也救不得,為之奈何。
“什麼?”
劉慶詫異,以為自己幻聽。
救他一命?
該擔憂項上人頭的,該是鎮虜營上下!
楊瓚搖搖頭,歎息一聲,道:“劉柱史八成不曉得,別部附庸名為內附,實為接應韃靼萬戶,襲我邊塞。邊軍斬殺之人盡為賊虜,奏報之上,薊州延慶州官員都有斬獲,俱可為證。”
劉慶臉色變了。
“這個時候,奏疏應已遞送入京。”楊瓚側首輕笑,“劉柱史彈劾鎮虜營殺良,是言兩州官員盡皆冒功?”
“你……”
聽聞此言,劉慶雙手發抖。
禦史以舉發庸碌奸佞為己任,剛正是為根本。但一次對上兩州文武,也是吃不消。遑論朝堂地方牽連不斷,他要麵對的,絕非地方官員那麼簡單。
楊瓚仍是笑。
目光轉向地上的牧民,瞬息變得冰冷。
雖做韃靼打扮,膚色黢黑,從五官仍可判斷,這是個漢人!
他背後是何人,出於何種目的攀咬,都不重要。
知曉內情也好,不知也罷。
果子摘了,羅網織成,誰改輕動,都是死路一條。
“張總戎,此等營-蠅-斐-錦,謠-諑-誣-謗之輩,理當軍中問斬,以儆效尤!”
“準!”
張銘十分幹脆,不是礙於身份,都想親自動手。
命令下達,當即有邊民入帳,拖出不停求饒的牧民,一刀下去,人頭滾落。
鮮血在雪地流淌,劉慶手腳冰涼,驚駭之色閃過,張開嘴,硬是說不出一句話。
當麵殺人,當真無懼?!
撣撣衣袖,楊瓚沒動匕首,隻取金尺,笑對劉慶道:“劉柱史,本官是在幫你,莫要過於感激。”
什麼?
劉慶尚未回神,就被兩尺抽倒在地。
有傷不假,不耽誤楊僉憲抽人。
兩指寬的淤痕橫過臉頰,劉慶氣怒已極。顫抖著指向楊瓚,“你……你!”
“我什麼?”楊瓚彎起眉眼,“可是要謝我?”
“謝……”
“不用謝。”
楊瓚俯身,又是一尺。
“本官心善,向來樂於助人。”
這叫樂於助人?樂於抽人才對吧?!
臉頰腫起,怒火熾烈。
劉慶七竅生煙。
怒到極點,終於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楊瓚站起身,擦擦金尺,略有些惋惜。
真不禁抽,比起劉公公,實在差得太遠。
張銘瞪眼,說著說著,怎麼把人抽暈過去?得罪成這樣該如何收場,總不能真砍了吧?
“總戎寬心,劉柱史剛正,知被-奸-人-蒙-蔽,氣急攻心,暈倒在地。”
“……”這也行?
“此時不便上路,可暫留營中。待其醒來,本官定加以開解寬慰。”
“……”
看著楊瓚的笑臉,再掃一眼倒在地上的劉慶,張銘咽了口口水,當下決定,自此往後,哪怕徒手博虎,也不能和楊僉憲為敵!
一肚子黑水,聰明加變-態,誰遇都得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