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出數裏,留下十餘具屍體,韃靼騎兵終於跑出鎮虜營地界。
牆子嶺為韃靼占據,內有三百騎兵,僅憑幾十人,根本無法撼動。
要奪回峪口,還需從長計議。
不過,隨殘兵逃回,千餘騎兵大敗的消息,必將傳遍北疆,流入草原。
屆時,這些韃靼將麵臨兩個選擇,占地堡不走,等邊軍上門,再經一場血戰;亦或見好就收,帶著搶劫所得退回草原,保存實力,以圖他日。
以顧伯爺的想法,更希望他們選擇第一種。
“同知,還追不追?”
望著遠去的煙塵,眾人麵露不甘。
到嘴的兔子,就這麼跑了?
“不追。”顧卿搖頭,背起長弓,收回長-槍,“回去!”
“可……”
“逃走不過兩百,城下至少五百。”
言簡意賅,不多費一個字。
趙校尉眼珠子轉轉,立刻明白,當即打兩聲呼哨,召回尋箭矢順便補刀的同袍,調轉方向,馳回城下。
援軍多數是京衛,殺敵數目,未必超過邊軍和兩府護衛。但事後論功,不看刀口箭矢,隻論首級。
戰時同心協力,戰後分功,關係到升官封賞,可不會有人發揚風格,顧及同袍情誼。
此時不搶,還待何時?
“快!”
五十餘匹快馬,飛馳在茫茫雪原。
中途,遇到另一股逃竄的韃靼,半點不客氣,抄家夥就上。
韃靼心急逃命,正策馬狂奔。哪會料到,迎麵遇上一股明軍。持刀對戰時,追兵趕至,前後合擊,一個都沒能跑出去。
清點人數,算上先時斬獲,眾人都麵露喜色。
錦衣衛待遇不錯,伯府夥食也好,但能多得金銀封賞,沒人會傻得往外推。
退一萬步,眼前是實打實的戰功,同錦衣衛立功又不一樣。
抓-官-抓-貪,縱然是好事,也會被言官說嘴。隔三差五還會有人跳出來,試圖翻案。
殺退來敵,俘虜韃靼,則是世人共舉,無可爭辯的功勞。
無論禦史還是給事中,哪個敢嘰嘰歪歪,張口挑事,百姓的口水都能把他淹死。
至於史書,和他們有半兩銀子的關係?
身為錦衣衛,鷹犬的大戳蓋上,蓋棺定論。史書之上,和“好”字絕不沾邊。
縱有“意外”,如伯爺-神-勇-無-敵,才有資格留下名號。他們這些小卒子,多會一筆帶過,留個某甲某乙,都是祖墳冒青煙。
歸根結底,還是眼前利益更為實際。
想明白之後,趙校尉翻身下馬,取出匕首,加緊清理戰場。
率兵追擊的不是京衛武官,而是顧晣臣。
同顧卿照麵,先打馬上前,拱手行禮。
“顧同知。”
“顧司業。”
兩人同姓,宗族卻無半點幹係。加上顧卿是錦衣衛,自然不會多熱絡。如楊瓚一般,有事沒事往鎮撫司溜達,實在少有。
打掃完戰場,眾人立即策馬,重返城下。
此時,鎮虜營的戰鬥將盡尾聲。
能跑的,多已衝出包圍圈。是死是活,端看運氣。
被困住的,要麼受傷墜馬,要麼被數倍的明軍圍住,箭壺-射-空,彎刀卷刃,隻等耗盡氣力,被生擒活捉。
顧鼎和謝丕各率騎兵,在側-翼-遊走。
發現哪處薄弱,立即上前增援。
韃靼騎兵漸漸發現,無論怎麼跑,都跑不出五百米。哪怕希望就在眼前,下一秒也會被兩人掐滅。
觀戰許久,楊瓚終於走下城牆。
戰事激烈時,他敢下,護衛也不敢放。
現如今,殘敵全無鬥誌,勝負已分,戰鬥即將結束。下去走一遭,實屬必要。
走出城門,伯府護衛立刻散開,小心防範。
不為韃靼,而是流矢。
手提禦賜寶劍,楊瓚駐足觀望。目及百具屍首,憶起冷兵器交戰的慘烈,心頭禁不住發沉。
行到百米處,遇上被顧卿斬落的萬戶。
不得不感歎,不羈的漢子,生命力當真頑強。傷重如此,依舊撐著最後一口氣。
“僉憲,小心!”
“無礙。”
楊瓚走上前,先踢開散落在周圍的兵器,蹲-下--身,開門見山,“想死,還是想活?”
萬戶出不了聲,隻能轉動眼珠。
看清楊瓚麵容,瞳孔驟然緊縮。
又是一個不像人的!
他XX的!臨死還不讓人安生!
楊瓚挑眉,這是瀕死人該有的眼神?
“本官再問一次,死還是活?”
萬戶不語。
楊瓚皺眉,忽然一拍手,道:“本官忘了,傷這麼重,怕是沒法出聲。這樣,想死,眨一下眼,想活眨兩下。”
為何要兩下?
果然活比死艱難?
被斬落馬下,萬戶已準備好去見長生天。
不料想,血流滿地,步卒的大腳在身上踩過,硬是撐到現在,始終沒有咽氣。
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正麵死亡的勇氣漸漸消散,求生的-欲-望-越來越強。
麵對楊瓚給出的選擇,萬戶艱難的扯動嘴角,眨了兩下眼。
因力氣耗盡,間隔有些長,差點被楊瓚誤會,直接讓人給他個痛快。
“的確想活?是就眨眼。”
萬戶眨眼。
“很好。”
收起寶劍,雙手搭在膝上,楊瓚笑道:“既如此,本官提出任何條件,想必閣下都會點頭?”
條件?
萬戶愣住。
“說起來並不難。”
楊瓚微俯身,對上萬戶雙眼,笑得月朗風清。五官俊秀,雙眸如露珠清透,半點不染塵埃。
“隻需仿效朵顏三衛,領部族歸降我朝,奉我朝天子為主。”
就這麼簡單?
萬戶十分懷疑。
實事求是的講,這個條件相當不差,甚至是他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