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剿匪所得少去之物,眾卿可還記得?”
重新走上丹陛,站在龍椅前,朱厚照脊背挺直,氣勢彰顯。
“休要同朕說什麼奸佞讒言,降罪忠直。也別和朕講什麼-暴-行-無-道!”
雙手負在身後,十指攥緊,朱厚照聲音漸高。
“朕真成了-暴-君,也是你們逼的!朕說過,這一次,誰再敢伸手,朕不介意留下-暴-虐-之名,殺他全家,夷三族!”
此言一出,群臣駭然,內閣三位相公登時變了臉色。
“陛下!”
“陛下息怒!”
群臣下拜,正要出言規勸,朱厚照壓根不給機會,袖子一甩,大步走出奉天殿,隻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說朕無道?
好,無道給你們看!
多站一會,多吹吹風,腦袋清醒過來,就該知道大明江山誰做主。
領朝廷俸祿,吃百姓供養,該怎麼做,心中必須有數!否則,朕不介意多抓幾個。
殺雞儆猴,如果猴子不知悔改,照樣會腦袋搬家。
離京不到六日,楊瓚憂心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
萬幸的是,朱厚照學會克製,抓人卻未殺人。但對朝臣而言,頭頂懸刀,往往比血濺法場更為可怕。
楊瓚教導的厚黑學,被朱厚照重新做了注釋,從另一個角度理解。
熊遍歐亞,橫跨大洋,直接熊到新大陸,實現大明中興的正德皇帝,終於歪到正確角度,現出“暴-君”雛形。
與此同時,楊瓚一行抵達興州後屯衛,取出調兵虎符,未受太大阻力,便整齊隊伍,繼續北上。
原本,楊瓚還存幾分擔心。天子可以提醒,受到阻力定然不小。
隻沒料到,此地指揮使是個能人。聞聽京中消息,借口將晉王妃的兄弟灌醉,丟到雪地吹了半宿冷風,隔日就病在榻上,全身發熱,燒得稀裏糊塗。
這種情況下,別說找麻煩,活動兩下都成問題。
“多謝楊指揮!”
“楊僉憲客氣。”衛所指揮抱拳,道,“如非不能擅離,本官亦要同僉憲北上,共禦外敵!”
楊瓚再次謝過,沒有多留,當日啟程,領千人趕往營州衛。
“連日大雪,行路艱難。軍情如火,不容耽擱。不如就此分兵,楊賢弟率五百人往順義,我同顧兄往平穀,在鎮虜營彙合。”
“沒有虎符,恐將兵難以調動。”
“無礙。”謝丕道,“有天子手諭,監軍牙牌,再有穀公公同行,事情應該不難。”
韃靼侵-擾密雲的消息,早傳到營州。
死咬住不調兵,監軍出麵,以延誤軍機問罪,甭管指揮鎮守,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也好。”
斟酌片刻,楊瓚點頭,同意謝丕計劃。
出興州之後,再不見密雲衛兵報,連懷柔的快馬都未曾遇到。眾人心中都生出最壞的念頭,隻未親眼見到,無人訴之於口。
商議妥當,眾人分頭行動。
千人的隊伍,分作兩隊,頂風冒雪,飛馳往營州兩衛。
謝丕顧晣臣如何行動,暫且不提。楊瓚抵達營州左屯衛,當日就遇到麻煩。
“指揮使病重,無法起身。調兵之事,無指揮使官印,旁人實不敢決斷。”
看著滿麵愁色,眼中閃過譏諷的孫同知,楊瓚眉頭緊蹙,臉色驟冷。
“指揮使何病?趙僉事精通醫術,可為指揮使診治。”
趙榆挑眉,他竟不知,自己精通醫術?
楊瓚麵色不改,緊盯攔路之人。
“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
“指揮使用過湯藥,正在休息,實不便打擾。”
“哦。”楊瓚眯眼,嘴邊掀起一抹笑紋,“何時方便?”
“今日必是不行。”孫同知道,“楊僉憲不妨暫留兩日,待指揮使病愈,自當調兵。”
“兩日?”楊瓚盯著孫同知,“你可知密雲正陷危急?”
“這,”孫同知故作無奈,“本官聽到消息,甚感焦急。但奉命戍衛此地,不得擅離,實有心無力。”
“甚感焦急?”楊瓚收起笑容,幾乎一字一頓,“本官為何覺得,你一點也不急?”
“楊僉憲,話可不能亂說!”孫同知冷下表情,“本官出身軍戶,世代戍衛北疆。父祖皆同韃子死戰,忠心天地可鑒!”
楊瓚側頭,嘴角再掀冷笑。
“我看未必。”
“你說什麼?”
“爾父祖如何,本官不做評斷。但閣下,”楊瓚頓了頓,“不是膽小如鼠,便是數典忘祖之人!”
“你!”
孫同知怒極,作勢要-拔-刀。
楊瓚動也不動,早有番子護衛上前,逼退衛所兵卒,奪下孫同知佩刀。
“你好大的膽子!”
孫同知的品級高於楊瓚,祖上立有戰功,同朝中官員多有往來,並未真將楊瓚看在眼裏。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是說動手就動手。
楊瓚站起身,慢條斯理的撣撣官袍,先取出金尺,想想,又放了回去。嘡啷一聲,拔--出禦賜匕首,上前兩步,在孫同知眼前比劃兩下,卻沒急著下手。
“趙僉事。”
“僉憲何事?”
“從何處下刀比較妥當?”
楊瓚問得煞有介事,趙榆摸摸下巴,道:“不知僉憲本意為何,一刀戳死,還是留一口氣?”
“尚需問話,先戳兩刀。”
“既如此,從此處下刀最為合宜。”
兩人語氣平淡,仿佛在談論天氣,而不是用刀紮人。
孫同知目齜皆烈,大聲道:“我乃朝廷命官,爾等安敢如此?!“
“為何不敢?”楊瓚轉身,看著孫同知,轉了轉匕首,“天子授命本官,遇事可先斬後奏。”
匕首乃禦賜之物,戳個百八十刀,甚至當場紮死,照樣不犯法。
如果嫌匕首不夠給力,還有寶劍。
總之,總有一款讓人滿意。
“孫同知,”楊瓚靠近半步,“你為何阻攔調兵,本官不深究。本官隻問一句,指揮使在何處?”
“指揮使病重。”
“不見棺材不掉淚!”
趙榆冷哼一聲,祭出長刀,刀背砍在孫同知肩上。
哢嚓一聲,一條膀子垂下,孫同知嘶聲慘叫。
正在這時,門外走進兩名校尉,在楊瓚耳邊低語幾句。
“本官馬上過去。”楊瓚側頭,道,“此人交給趙僉事。”
“僉憲放心。”
趙榆頷首,一腳踹翻孫同知,舉起刀背,狠狠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