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2 / 3)

邊衛告急時,偷跑出京的皇帝,終於在通州被金吾衛追上。

看著跪地行禮的顧鼎,朱厚照皺眉,張了張嘴,憋了半晌,最終道出四個字:“朕不回去!”

顧鼎抬起頭,英俊的麵容,同顧卿有六分相似,隻多出幾分陽剛,更顯得開朗。

“陛下,臣來之前,李閣老有言,囑臣稟奏陛下,今入臘月,陛下執意往北,兩月難返,恐錯過年節祭祀。”

陛下將《孝經》熟記於胸,每遇講習,都言之有物,滔滔不絕,得群臣讚譽。今遭偷跑出京,旁的不提,竟是連祭祀祖宗也要拋到腦後?

不祭祖宗,何言孝。

書豈不是白讀?

先帝泉下有知,未知作何想。

比起劉健謝遷,李東陽更了解朱厚照。明著勸,壓根不會令他回心轉意。隻能拐個彎,讓天子心生“內疚”,方能將禦駕請回京城。

此法看似簡單,但把握不好,定會令天子生出惱怒。倔脾氣上來,咬死不回京,神仙也沒辦法。

好在有楊瓚跟在一旁,把握增加五分。不然的話,李東陽定會親往,而不是由金吾衛帶話。

參透李閣老用意,楊瓚牙酸。

當真是算無遺漏!

然事到如今,終究不能袖手旁觀,置身事外。

“陛下,李閣老所言極是。”楊瓚道,“如陛下繼續往北,正月之前恐難折返。”

事實上,壓根回不來。

“朕……”

朱厚照猶豫了。

若言旁事,他可以不放在心上。祭祀祖宗,容不得半點馬虎。

計劃偷跑時,什麼都想到,就是沒想到這點。現如今,事情擺在麵前,任性還是低頭,如何選擇,少年天子很是為難。

不回京,是錯。就這樣回京,想再出來,怕比登天還難。

等內閣放人,六部鬆口?

天曉得要等到猴年馬月。

天子躊躇,舉棋不定。

顧鼎忽又說道:“陛下有意歸京,不妨先往鄭村壩。”

鄭村壩?

朱厚照抬頭,問道:“這也是李閣老之言?”

顧鼎搖頭,道:“回陛下,臣知陛下有太宗皇帝之誌,欲策馬草原,掃平韃靼。然臨近年關,天寒地凍,確非北上良機。太宗皇帝靖難之時,領八萬騎,於鄭村壩大破-南-軍五十萬。陛下欲睹太宗皇帝功績,無需急往草原,此處亦可。”

朱厚照明顯意動。

楊瓚挑眉,看向顧鼎。

該說果然是兄弟?

這份心計和反應速度,當真令人佩服。

察覺楊瓚視線,顧鼎側頭,眉眼稍彎,黑眸湛亮。

如果將顧卿比作冷玉,光華耀目,卻如天際星辰,冷輝懾人。顧鼎則如紅寶,暖色掩藏棱角,不見笑意,仍予人開朗親近之感。

楊瓚凝眸。

同樣是美人,他對顧卿動心,初相識便有些想入非非。麵對顧鼎,卻生不出任何心思。

難不成,透過外表,他更喜歡顧伯爺的內在美?

念頭閃過,耳際嗡鳴。

楊禦史被自己雷到,當場石化。

斟酌再三,朱厚照終於沒能扛住“孝”字。

“暫留兩日,待穀伴伴返回,即往鄭村壩。”

“是!”

顧鼎沒有多言,行禮退出室外。

隨行的金吾衛早分散開,守住客棧前後兩門,唯恐天子任性,再次偷跑。

伯府護衛對侯世子十分熟悉。見顧鼎行來,當即抱拳行禮。

“見過顧僉事!”

熟悉歸熟悉,眾人都明白,自伯爺離開慶平侯府,兄弟分支,侯府同伯府,世子同伯爺,再不同以往。

故而,幾名護衛均稱“僉事”,而不是“世子”。

既然是兩家人,理應照規矩來。何況自家都是錦衣衛,和金吾衛算不上針鋒相對,關係也沒好到哪裏去。

“趙護衛。”

顧鼎還禮,麵上依舊帶著笑容。

“二弟一向可好?”

“回僉事,伯爺甚好。”

“我聞二弟奉旨出京,往江南去了?”

“回僉事,事關機密,恕卑職不敢應答。”

點點頭,顧鼎沒有追問,反而話鋒一轉,道:“隨天子出京之人,即是都察院僉都禦使楊瓚。”

“回僉事,正是。”

“現今,楊禦史仍借住伯府?”

趙護衛神情不變,吐出硬邦邦兩個字:“的確。”

顧鼎心頭微動,笑容斂去三分。

“這麼說,事情是真的了?”

趙橫詫異,什麼真的?

“先時堂上壽宴,二弟說了些話,我本以為是醉言,沒想到……”

憶起前事,顧鼎臉上的笑容全部消失。沒有繼續再問,自顧自轉身,看向二樓客房,滿麵沉思。

趙橫愈發不解。

伯爺回侯府賀壽,是老六跟著。當時,他正給楊禦史趕車,不知詳情。聽老六回來說,席間一切正常,外人離開後,伯爺隨老侯爺進書房,隱約說了些什麼,老侯爺氣得摔了硯台。

想起伯爺離京之前,梅樹下那一幕,趙橫擰起眉頭。

如果是這事,著實有些難辦。

伯爺和楊禦史的事,在弟兄們眼裏算不得什麼。侯府的人會如何想,他卻拿不準。

按理,已經分支,無論伯爺做什麼,那邊都管不著。可孝道壓著,老侯爺真的發話,伯爺左右都是為難。

“嘖!”

趙橫撇撇嘴。

要麼說,家大業大就是麻煩。

像他,無父無母,無兄弟姊妹,被個老軍戶收養,送養父歸西,孑然一身,別說找男人,再出格的事也沒人管。

現如今,隻望侯世子能想開些,別多管閑事。

要是找上楊禦史,說些有的沒的,旁生出枝節,伯爺歸來之後,一怒之下會鬧出什麼動靜,想想都嚇人。

掀了侯府倒不至於,同那邊徹底斷開,倒有幾分可能。

轉念想想,如此一來,倒也不是不好。

“趙護衛?”

“沒事。”趙橫晃晃腦袋,看清出言是誰,立即瞪眼,“不是讓你上房頂,怎麼下來了?眼皮子底下還敢偷懶?!”

護衛無語。

外邊正下大雪,趴了一個多時辰,手腳凍成冰塊,還不許他下來暖和暖和?

弟兄是錦衣衛,有血有肉,不是神仙!

客房內,朱厚照鋪開白紙,提筆簡單勾勒出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