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3)

弘治十八年農曆三月庚子,殿試日。

有了複試的經驗,客棧中的貢士均早早起身,書童也不慌不亂,準備好熱水,找店家要幾個饅頭熱餅,以供老爺們充饑。

複試午後便可出宮,殿試卻需整整一日,日暮方可離宮。

貢院特地遣人通報,除筆墨和表明身份的腰牌外,他物一律不許帶入宮門,饅頭點心同樣不行。若有被查獲,後果可大可小。大到不能參加殿試,也隻能自認倒黴。

來人的口氣尤其嚴厲,無人敢等閑視之。

書童端上熱餅,楊瓚已淨過手麵。

匆匆用過半個熱餅,一盞溫茶,提起腰牌和筆墨便要推門下樓。

“四郎不再多用些?”

巴掌大餅子,四郎竟隻用了半個,如何能頂事?

殿試需得一日,也不曉得宮裏給不給夥食。臨到晌午,萬一餓了怎麼辦?

“足夠了。”

楊瓚笑了笑,示意書童不用擔心。於他而言,半飽反倒更好,更助於集中精神。

見他如此,書童不好多說,隻能目送楊瓚出門。

比起複試當日,楊瓚早起半個時辰,仍比不上半數貢士。

李淳、王忠、程文都在樓下,同另外三兩人聚在一處,隱隱形成一個“小團體”。

楊瓚剛下木梯,李淳當即招手,道:“楊賢弟。”

這一幕似曾相識,楊瓚不免輕笑,僅剩不多的緊張情緒也隨之消散。

“幾位兄長,小弟有禮。”

哪怕之前不熟悉,經過一場複試,又有李淳三人在一旁介紹,楊瓚也能同餘下之人寒暄幾句。

這幾人出身薊州,通過程文的關係,方才同王、李兩人熟識。對楊瓚的態度不見熱絡,倒也有幾分善意。

在場都是胸懷韜略、能說善道之人,楊瓚樂得閉口旁觀,非必要絕不插言。

大約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客棧前響起腳步聲,是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在清道。

貢院遣人來迎,流程同複試大同小異,隻是宮門前的盤查更加嚴格,除了城門衛,羽林衛,更有數名錦衣衛。

大紅的錦衣,金製和銀製的腰牌,十分顯眼。

候在宮門前,眾人早無心交談。

楊瓚立在隊中,前方尚有二三十人,行進略顯緩慢,不覺有些走神。

這時,一個不懷好意的聲音突然響起:“楊明經沉穩若定,必是有萬分把握?”

這誰?

借著黎明前的光亮,楊瓚打量說話之人。

一身藍色儒衫,頭戴四方平定巾,細眉長目,高鼻闊口,倒也符合時下審美。隻是麵帶譏諷,陰陽怪氣,怎麼看怎麼讓人不舒服。

斟酌兩秒,楊瓚並未直接答言,而是含糊應過,不願多談。

萬不能在殿試前橫生枝節,更不能在宮門前惹事,以致留人話柄。此人底細不明,語氣不善,還是視而不見的好。

未料想,他想大事化小,對方卻不肯輕易罷休。

“近日裏京城傳言,楊明經可曾聽聞?”

“略知一二。”

“哦。”該人意味深長的笑了,愈發顯得心術不正,目光-鬼-祟,“複試當日,楊明經親口恭祝謝大才子‘進士及第’,不知在下記錯沒有?”

楊瓚不願理會,架不住對方喋喋不休。

蒼蠅不咬人,卻著實煩人!

轉過頭仔細打量,終於恍然,此人姓胡,在春闈中排名靠後,同他也沒多少交際,難怪看著麵生。

“原來是胡兄。”

楊瓚輕笑,半點不見被冒犯的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