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士將要致仕,投遞名帖之人並不多。楊大學士卻是一人不見,難免有些奇怪。”
李淳三人談論時,楊瓚少有出言。偶爾出聲,也多是談論策論文章,如同閆璟對峙,鋒芒大露之舉,再未曾出現。
他不提,李淳等人卻不會沉默。
他們已同閆璟交惡,自不希望閆璟在殿試中大放異彩,得天子青眼。
見三人確是提心,楊瓚不得不出聲安慰。
“三位仁兄擔憂之事,九成不會發生。”
“賢弟可有憑論?”
“自然。”
楊瓚放下書卷,開始逐條分析,為何閆璟不會一步登天,中得一甲。
其一,會試的頭三名俱有實才,不出意外,至少會占據一甲兩個名額。否則,就是對主考官打臉。曆來的殿試也證明這點。
其二,閆璟雖名次靠前,但他之前還有謝丕!閣老之子,才學品行皆是上佳,兼相貌堂堂,殿試之時,當為探花的不二人選。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因閆桓之故,想壓下閆璟的人,不隻幾個小小的貢士。
楊瓚頓了頓,方道:“素聞楊大學士同閆禦史不和,且後者亦同內閣李學士,戶部李郎中有幾分齟齬。”
客棧乃消息集散之地,他閉門讀書,書童楊土卻可四下裏打聽,掌握的信息並不少。
閆璟有真才實學,春闈名列前茅並不奇怪。但到了殿試,情況就完全不同。
謝大學士之子在前,李大學士和李郎中都不得意,兼有楊大學士動動手指,黜落不可能,想要一甲及第亦是萬難。
聽完楊瓚的分析,李淳程文等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楊賢弟鞭辟入裏,所言入木三分,我等佩服。”
楊瓚笑道:“不過一點淺見,敢叫三位仁兄恥笑。”
“哪裏!”
“小弟不才,於策論尚有幾分疑問,可請兄長指點?”
“自然,賢弟有何不解?”
楊瓚翻開做好的文章,提出行文艱澀之處,李淳程文等會試名次不及他,做策論的本領卻是不低。
幾人一番討論,都有所收獲,不由得感歎:聖人道“三人行必有吾師”,不愧為至理名言。
京城之內風雲際會,暗潮洶湧。
幾百裏外的保安州涿鹿縣則是白幡高掛,愁雲慘淡。
楊氏祠堂前,無論男女老幼皆是腰係麻帶,頭纏白巾。
祠堂內,十六個牌位,十六口棺材,昭示著一場血淋淋的慘事。
楊氏族長傴僂著身子,似瞬間老了十歲。楊氏丁男立在堂內,老者失聲痛哭,壯者握拳咬牙,幼者懵懂嚎啕。
哭聲迎著北風,扯著白幡,道不出的淒涼。
祠堂外,族內的婦人亦是哭聲陣陣,不平、冤屈、怨恨,都凝在哭聲中,久久不散。
許久,祠堂門開,族長當先走出,詢問一跛著腳、頭上亦有傷的族人:“四郎家可安頓好了?”
族人哆嗦著嘴唇,話中帶著哽咽。
“四郎的兩個兄長都沒了,三叔撐著一口氣,說……”
“說什麼?”
“說讓族長放心,他不會死,不能死。就算和天掙命,也要撐到四郎金榜題名,撐到閆家遭報應一日!”
“三弟啊!”
聽聞此言,楊氏族長終支撐不住,悲呼一聲,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