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樂山點頭道:“說是不難說。但是我並不留去過那邊,怎麼能知道那邊的壞處呢?”
那漢子晃腦袋笑道:“大老爺又不會盤問你,何必定要去過那邊呢?”
向樂山笑道:“那就是了!”別了那漢子,直往裏麵走。
向樂山想見周敦五,若從山東聘來的教師是怎樣一個人物?走到裏麵大廳上,故意高聲咳嗽了一下。即有一個十九七歲小夥子,走了出來,問向樂山找誰。向樂山看邢小夥子的裝束,像一個當差的模樣,遂答道:“來看周教師的。”
小夥子裝腔作勢的,翻起一對白眼,望了向樂山一望;待理不理的道:“帶手本來沒有?”
說時,遂高聲朝下麵門房罵道:“怎麼呢?門房裏的人死了嗎?不問是人是鬼,也不阻擋,也不上來通報一聲,聽憑他直撞進來。這還成個甚麼體統?”
向樂山看了小夥計那般嘴臉,心中已是老大的不快!見問自己要手本,更要開口罵了;聽了這一派話,那裏還忍耐得住呢?也懶得說甚麼,提辮絲線,對小夥子肩上摜過去;跟把頭一偏。小夥子哎喲都不曾叫喊得出,騰空一個跟鬥摜下來,百挺挺的倒在丹墀裏;隻聽得拍達一聲,竟跌得昏死過去了!
向樂山不由得吃了一驚:心想:這小子,怎這般禁不起跌?若就是這麼死了;我豈不是遭了人命官司嗎?這種東西,也教我替他償命,未免太不值得!好在還沒人出來,他們又不認識我,不趁此逃走,更待何時?那敢怠慢!拔步往外就跑。
他跑近大門,裏麵已有四五個漢子,大呼追了出來,一刀聲喊:“拿住!不要放走了凶手!”
向樂山跑到青草坪中,忽然轉念一想:打死了人,像這麼逃跑是不對的!夜間沒人看見,他們追不上,不愁逃不了!此時正在白天,我在前麵跑,他們跟在後麵追;我逃到那裏,他們追到那裏,造如何能逃得了,且就這一片好草坪,將追的打發了;方能從容逃走“當即回身立住。看追來的四個壯健漢子在前,年紀都是叁十上下,一蚌年約五十來歲,身體高大的在後。看那人眉目間帶幾分殺氣,精神份外充足;行路的腳步,甚是穩重;估量就是教師周敦五。走前麵的四人,趕到切近,彷佛有些疑惑:凶手不是向樂山。都用眼向各處張望了一轉,才對向樂山喝問道:“就是你這東西,打死了人麼?”
向樂山還沒回答,後麵的那人已大聲說道:“就是這小子,快上去給我拿住!”向樂山聽那人說話,果是北方口音:斷定是周敦五了。
四人一齊搶過來,伸手拿向樂山;都以為:這一點兒大的小孩,捉拿有何費事?並且各人皆知道些拳腳,那裏把向樂山放在眼裏?不提防向樂山等他們來到切近,將身子往下一蹲,撲地一個掃堂腿,四人同時跌了一丈開外。一個個爬了幾下,才爬起來;望向樂山發怔,不敢再過來。
向樂山指周敦五道:“你就是這裏的拳教師麼?我正要領教領教!”向樂山本是朝大門立,說話時,見那跌昏了的小夥子,跟兩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和一個五十多歲的花白胡子同走了出來。心裏不由得大喜,不曾打死人,就用不圖逃了。
隻見周敦五兩腳一跺,使出一個鷂子鑽天的架勢,淩空足有文多高,直撲下來;腳還不曾地,就變了一個餓虎擒羊的身法。向樂山知道這人不弱!急將身軀一偏,使一個鯉魚打挺,讓開周敦五雙手;跟使一個葉底偷桃,去撈周敦五的下陰。周敦五的身法,也真矯捷!一個乳燕辭巢,就穿到了向樂山背後;見向樂山的辮絲線,一大綹垂在背上:心中高興不過!以為:這一個順手牽羊,不愁不把向樂山牽倒:誰知才一手撩住辮尾;也和那小夥子一般的,騰空一個跟鬥,栽了一丈多遠!
原來周敦五也知道向樂山是個勁敵:思量非用全力,就牽住了辮尾,也怕牽向樂山不倒!
那知道向樂山的辮子,越是牽的力大,越摜的遠,越跌的重!周敦五這一交跌去,頭朝下,腳朝上,跌了一個倒栽惹:那裏掙紮得起來呢?
向樂山哈哈笑道:“牛角不尖不過界!幾千裏跑到這裏來當拳師,原來也不過如此!領教了,領教了!”說,對大眾拱了拱手,提起腳要走。
那個花白胡子,連忙搶行了幾步,走到向樂山跟前,作了一個揖,暗笑說道:“師傅的本領,實在是了不得!佩服,佩服!求師傅不棄,請進寒舍盤桓盤桓!”向樂山見陶守儀說話,甚是;便不推辭。陶守儀側身體,引向樂山到裏麵一間陳設十分精致的書齋裏。恭恭敬敬的請問了姓名,帶了剛那兩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過來,雙雙拜了下去。向樂山慌忙答禮不迭。
陶守儀納向樂山坐了,說道:“寒舍聘睛教師,傭金不問多少,誰打的過原有的教師,就請誰在寒舍,教這兩個小兒!今日師傅打勝了,小兒自應拜認師傅!”
向樂山笑問道:“那位周教師怎麼樣呢?”
陶守儀道:“他既沒有大本領,被師傅打輸了;兄弟惟有多送他幾兩程儀,請他自回山東去!”
向樂山連連搖頭道:“便不得,使不得!老先生快把他請到這裏來,我有話說。”
陶守儀道:“他既被師傅打得這般狼狽不堪,如何好意思來見師傅咧!”
向樂山道:“這有何要緊?二人相打,不勝就敗!平心講,周教師的本領,實在不錯!我不是能坐在尊方教拳腳的;尊府除了周教師,想再請一個比周教師本領高的,決不容易!”
陶守儀見向樂山這麼說,也來不及回話,一折身就往外跑。
不知陶守儀跑到外麵做甚麼?且待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