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懸一根粗麻繩在屋梁上,辮尾就結在麻繩上;硬脖子,將身體向前後左右,一下一下的倒過去。初練的時候,麻繩懸的高,便倒的不重;後來麻繩越放越長,身體便越倒越重;是這般不顧性命的,蠻練了兩年,那怕合抱的樹,隻須把辮尾在樹上一綰,同樂山一點頭。那樹即連根拔了出來。辮尾結一大綹絲線;有時和人動手,同樂山將絲線握在手中,朝敵人頸上摜去;一繞就將頭一偏,敵人身不由己的,一個跟頭栽過了這邊。
向樂山自從這本領練成後,更沒人敢和他較量!他因為遇不對手,在家悶氣不過!心想平江的地方太小,當然有本領的人不多;我何不去外州府縣,遊行一番?必然有本領高似我的人物!計算已定,即對向閔賢說明了出外尋師訪友的意思。向閔賢自免不了有一番叮嚀囑咐。
向樂山知道瀏陽人的性質,也和平江人一般的歡喜武藝。從家中出來,即向瀏陽進發。平瀏木是連界的;行不到幾十裏,已進了瀏陽縣境。向樂山因抱尋師訪友的目的,不能和趕路一般的快走,裝作遊學的寒士,到處盤桓。
一日,走到一處極大的莊院,若那莊院的規模,知道是一個很富厚的人家。超速首發隻見東西兩個八字大牆門,中間隔一塊青草坪;兩個大門外麵,都有上馬的石墩,拴馬的木樁;大門雖開,卻不見有人出人。
向樂山走進東邊大門,見右首一間房的門框上,掛一塊“門房”兩字的木牌子。
暗想:鄉村中的莊院,一不是衙門,二不是公館,如何用得甚麼門房妮?這不待說是一個歡喜搭架子的鄉紳!這種肉麻的鄉紳人家,料不會有了不得的人物在內,同樂山心裏這麼一想。便不打算進去了。正折轉身,待退出大門;門房裏忽跳出一隻大黑狗來,對向樂山狂吠。接一個二十多歲的健漢,也從門房裏伸出頭來,大聲喝問道:“喂!你來這裏找誰的?”
向樂山見有人問,得停住腳答道:“我不找誰,我是來這裏遊學的。”
那漢子欺向樂山年紀小,不像個遊學的,也和那黑狗一樣。跳了出來;問道:“你遊甚麼學?遊的是文學呢?還是武學?怎麼進大門就走?”
向樂山笑道:“我文學也遊,武學也遊,進了大門,才知道走錯了人家;所以不停留的就走。”
那漢子跑過來,一手將向樂山拉住道:“你且慢走,等我搜搜你身上看:我剛在房裏打盹,不知你從甚麼時候進來的?怕你這東西,已進了裏麵,見沒有人,偷了甚麼,揣在身上!”說,想動手來搜。
向樂山也不動氣,隻攔住那漢子說道:“你何以見得我進了裏麵,偷了甚麼?你若搜不出甚麼來,該怎麼辦?”
那漢子道:“搜不出甚麼,就放你走,有甚麼怎麼辦!你既是遊學的,到這裏來,如何謂之走錯了人家?我們家的老爺少爺,從來不輕慢遊學的;文有文先生,武有武教習;來這裏遊學的,多則住一月半月,少也要住叁五日;你到這裏就走,不是趁裏麵沒人,偷了甚麼,怎的肯走這麼快?看你偷了甚麼,趁早退出來,免我動手!嗄!嗄!倒看你不出,這小小的年紀,居然敢假充遊學的!”
向樂山一聽那漢子的話,心裏倒歡喜起來,反陪笑臉,問道:“這裏也有武教習嗎?我是一個遊武學的;你就帶我去看看武教習好麼?”
那漢子搖頭道:“你不要瞎扯淡!你打算乘我不防備,好抽身逃跑麼?不行,不行!你且給我搜了身上再說!我是在這裏替守門的守門,擔不起幹係!”
向樂山看那漢子,本也不像個門房;心裏急於想進去,見這家的武教習,便懶得和人爭論,耽擱了時刻。隨將兩手分開,挺出胸脯,給那漢子遍身搜索了一會;沒搜出甚麼。那漢子道:“這下子,你走罷!”
向樂山道:“就這麼放我走麼?沒這般容易!快說武教習在那裏,你叫我去見了麵,便沒你的事!不然,我好端端的一個人,你如何硬說我是賊,將我遍身都搜了?你不把我這賊名洗清,看我可能饒你!”
那漢子見向樂山說出這些無賴的話,也有些害怕,給東家知道,得說道:“你要見這裏的武教習做甚麼,這裏的武教習,是由山東聘請來,事教我家少爺拳棍的;外麵的徒弟,一個也不收,你找他也沒用處!並且他輕易不肯見人;我就引你進去,他不見得肯出來會你這小孩子。”
向樂山笑道:“我是身體生得矮小,年紀土你大的多;你怎麼倒說我是一個小孩子呢?你隻叫我進去,見得見不,你不要管!”那漢子又打量了向樂山幾眼,隻是搖頭。向樂山道:“你不叫我進去,也不要緊,我自會進去,你隻說那教習姓甚麼?叫甚麼名字?我好去會他。”
那漢子道:“那卻使得!我們這邊的教習,姓周,名敦五。……”
向樂山道:“那邊還有一個教習嗎?”
那漢子望向樂山出神道:“找聽你說話的口音,並不是外路人,怎麼連我們這裏的大老爺和二老爺爭勝的事,都不知道咧?”
向樂山覺得很希奇的問道:“大老爺甚麼事,和二老爺爭勝?你可以說給我聽麼?”
那漢子道:“這話一言難盡!你既不知道,不問也罷了!不過我看你是個借遊學討吃的人,也可憐!若不知道我們這裏的情形,進去說錯了話,必不討好:我大概說點兒給你聽了,並教你幾句話,進裏麵去說:包你能混幾天飲食到口!若你的運氣好,還說不定可得幾百文盤纏!”
向樂山暗自好笑,連忙點頭應道:“老弟真是個慈心的好人,肯如此幫扶我,請你快說罷!”
那漢子見向樂山呼他老弟,以為果是比自己的年紀大。當下欣然說道:“我老爺姓陶,名守儀;二老爺名守信。老太爺做過一任知府,才去世沒幾年,大老爺和二老爺就分了家。雖在這一個莊院,卻隔離了是兩戶人家;一家都有兩個少爺,都聘請了一個文先生,一個武教習。兄弟都存心要爭強奪勝。你進去隻說二老爺那邊,如何鄙吝,如何待人不好,怪不得外人都傳說大老爺,是個疏財仗義的豪傑;果是名不虛傳!大老爺聽了你這種說法,必然歡喜。你知道是這麼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