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五十四 論策(1 / 2)

洪承疇回到後堂之後,仍是一臉陰沉。

他的幕僚們自是圍攏過來,洪承疇長歎道:“張廷麟為了一已之私,說動陳新甲,對我行逼迫之事,看來,不出兵也是不行了。”

“邱巡撫亦立主出兵,部堂大人也確實不能再耽擱了。”

“然而,出兵則必敗!”

有人敢做這樣的直言,自然是洪承疇的老友劉子政無疑。

此人六十出頭年紀,但精神瞿爍旺盛,一點也不象個年過花甲的老人,長年的戎馬生涯使他精神健旺,眼神銳利,而削瘦的臉龐和暗沉的皮膚又說明他確實是老了,隻是在以精神強撐而已。

此時做這樣的直言,洪承疇也隻能苦笑道:“你又何必在出兵前說這樣的話!”

“大人尋我來,不會是叫我來逢迎拍馬吧?”

劉子政確實感覺到一種無力和緊迫感,他深知無力阻止,但話在喉嚨,也是不吐不快:“朝廷上都是一群混帳東西,天下事到如此地步,關外四王子虎視眈眈,人家打錦州為的是什麼,不過是大淩河故事,可偏生朝廷上下絲毫沒有一點兒的記性,否則的話,大人又如何會有此行?朝堂之內肉食者鄙,全是一群庸材,吾等就算是有什麼妙法,也根本就是無法。”

罵的這般痛快,洪承疇心中也湧起一陣讚同之感,想到剛剛張廷麟那張可惡的臉,還有背後崇禎皇帝的嚴旨,當下也是忍不住接口道:“皇上隻憑一些塘報,一些奏張,自以為英明天縱,事事掣肘,事事焦急,事事插手,用心雖然良苦,而且也確實是我大明少有的勤政君皇……但實言而論,皇上竟不如少插手一些為妙!”

劉子政苦笑一下,心知當今一切事情的矛盾總根子就在崇禎皇帝身上,他若是天啟帝那樣隻在後宮打木匠,恐怕大明的事還落不到現在這樣的九死一生的局麵。

但為人臣者,實在不宜再往下說了,否則就算沒有泄密之憂,自己這一關也是過不去。

當下還是回到援錦之戰上來說,冷然道:“此戰若是依君命而行,非得浪擲一空不可。虜騎雖然不到十萬人,但上下一心,四王子黃台吉已經控製全局,所以上下用命,如臂使指,而我方巡撫與大人不一心,監軍掣肘多事,八總兵官良莠不齊,大人真正能掌握的無非是當年在陝西剿賊時的舊部,左光先與曹變蛟二人耳。舍此之外,王樸奸滑,曾有殺良冒功的劣跡在前,白廣恩大人也統馭過,深知其人不可信。而吳三桂號稱是少年英雄,我觀他所為,無非是沽名釣譽。張廷麟等人前來寧遠,吳三桂迎來送往,開詩會,飽食飲宴,環列的名妓還是從京師專門請來,這樣的總兵大將,臨陣能奮勇無私乎?隻有楊國柱還算是老將,但也是瞻前顧後,我看,也隻能死節而已。這樣人各一心,戰力有長有短,大人還不能控製如意,皇帝還在北京廟算千裏,大人你上受皇帝和兵部遙控,下受監軍和總兵,不能見機而作,因利乘便,指揮上就已經敗定了。再者虜方雖土地和人口少,但內無隱憂,百姓皆編為八旗之民或是為旗奴,高壓之下,無有敢抗者,是以雖小國,但能聚集大量糧草支撐戰事,錦州之圍已經近一年,虜方毫無退卻吃力之感,便是明證。此是國勢國力皆不如人,虜方如朝陽升起,而我大明卻處處烽火,七下冒煙,是謂國勢不如人也。如果不是在寧遠這裏與敵相峙,海運糧食與陸運都方便,依著兵部和那些書呆子的話早早到鬆山塔山一帶,多出一百多裏的陸路糧道,大明早就拖跨了!至於兵員,八旗戰而能勝,二十年未嚐一敗,除了原本的數萬精騎之外,尚有蒙古騎射助陣,我方已經失一城,而虜方又有孔有德等人控製火炮和火銃,我方又再失一城,指揮不如人,國勢不如人,兵員亦不如人,老實說,我看不出來勝機在哪裏呢?”

這一番長篇大論說完,劉子政已經落下淚來。

他是兵事上的名家,所以洪承疇不惜在他麵前長揖懇求,將他留在軍中,劉子政雖不掛名,其實大家也是拿他當兵事讚畫來看的。

可惜這一次,他是真的看不到一點勝機,而與洪承疇交情不壞,也不忍心拿別的話來糊弄,所以說開了頭,就一氣說了下來。

說到最後的時候,不僅洪承疇麵色鐵青,四周幾個洪承疇的心腹幕僚都是臉上變色。

眾人有不少就想中途反駁和插話的,但劉子政說的無不是十分精到,根本沒有半點可挑剔的地方,眾人便是想插嘴,也是根本說不上話。

“老兄有何以教我?”

洪承疇原本是想大發雷霆,但看到劉子政的表情之後,他內心震動,同時,也是不是不承認,自己耽擱在寧遠,諸多借口,其實也是畏懼不敢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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